2025年10月25日 星期六
呼伦贝尔的秋(摄影) 小院新秋色 一张老发票 外孙的咸酸饭 生活的温度 溪曰八斗 每一个都回答,永远
第16版:夜光杯 2025-10-22

溪曰八斗

赵燕飞

某天,我跟着一群文艺家出去采风。

路边的稻田里,十几只麻鸭正埋头觅食。

“鸭子!那里有好多鸭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作家舞着手大喊。他的神情那么惊讶,仿佛他是个懵懂小孩,一个第一次看到鸭子的懵懂小孩。有人摇着头笑,可能在笑老作家太天真。我也跟着一起笑,不是笑别人的天真,而是笑我自己:原本也想指着那群鸭子这样喊一声的,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多年以后,见到一条蜿蜒的小溪,我竟然和那位老作家一样,也舞着手大喊:“快看,河里有伞!”

和我并肩而行的丹丹笑着说:“河里真的有遮阳伞!”

我俩所说的“河”,其实是溪,大名八斗。八斗溪所在的村庄,也叫八斗,位于株洲市渌口区淦田镇。山水诗派的开创者谢灵运有句名言:天下才共一石,他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曹子建独得八斗。据说八斗村之名与才华的多少没什么关系,而是因为明代时这里有水田能产谷八斗。村庄名叫八斗,流经村庄的小溪也叫八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我更愿意将溪名八斗与某些事物相勾连:小溪的流水潺潺,水中的星光荡漾,溪畔的蛙鸣阵阵,天空的白云悠悠……

那些“长”在溪水里的遮阳伞,也有个好听的名字:溪涧浮伞阵。这类亲水项目大多为炎炎夏日而生,站在秋天的田野里,我能想象八斗溪的火热情景。又清又浅徐徐流淌的小溪里,一朵接一朵开满了遮阳伞。伞下有竹躺椅,有高脚凳,有小桌子。大人们或躺或坐,将双脚泡在溪水里,拉一拉家常,打一打扑克,啃一块冰西瓜,喝一口冰啤酒。兴致高时,还可以怀抱吉他,来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孩子们欢呼着,雀跃着,打一会儿水仗,捉一会儿小鱼小虾,忽然发现一只小小的螃蟹躲进石头缝里,于是弯了腰去摸……溪水凉凉的,软软的,柔柔的,那种被清凉和柔软包裹的感觉,或许只有大自然才能赐予。

此刻的八斗溪,已进入枯水季。溪水浅得不能再浅,鹅卵石大多裸露出来,遮阳伞也陷入沉默之中:不知是在回忆往日的喧闹,还是期盼下一个炎夏早点到来。

离遮阳伞不远处,是八斗溪的上游,溪中有一道低矮的堤坝,又扁又平的灰褐色石头一块接一块连起来,层层叠叠的,一眼望去,很像铺开的鱼鳞。若是溪水从这道鱼鳞坝上面缓缓滑过,滑入更低的溪水里,那种从容,那种淡定,该有多动人呢。沿着小溪走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路旁的绿藤里藏着一个小瓜,我说是西瓜,丹丹却说是南瓜。那个瓜还没有我们的拳头大,胀鼓鼓的,满身青绿色的花纹,那样子既像西瓜,又像南瓜。我俩蹲在那里争论了半天,谁也不能说服谁,只好掏出手机问形色,结果竟是“甜瓜”。在我们老家,这种瓜叫香瓜,顾名思义,不仅甜,而且香。我却不太喜欢香瓜的味道,太香太甜,反而容易腻。

就像八斗溪,与夏季的热闹相比,我更喜欢它秋日里的安宁。这种安宁不是落寞,不是顾影自怜,而是一场繁华结束,另一场繁华还在酝酿的时候,其中必不可少的间奏:舒缓,恬淡,却又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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