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会计

瑞秋

我退休前做了很多年财务，但没有做过一天会计，非财务专业的朋友听了一头雾水，问：“财务不是会计吗？”拗不过较真，不得不解释，会计只是财务中的一块，还有其他板块，比如预算，计划，分析，报告，税务管理，投资和资金运作等。对方听了似懂非懂，又问：“那你到底懂不懂会计？”我笑答：“懂是必须的，不然就没法对会计做出来的数据挑三拣四，拿捏出我想要的样子了。”

上班的最后几年，很向往退休后的悠闲生活。退休一个月，过了把瘾。七弯八拐，有人传话来，一家私立双语幼儿园，急招负责收付款账，月结年结的会计，现任要离职，交接迫在眉睫。这其实是出纳兼记账岗位，以幼儿园的规模，近似半躺平的差使，我想当然地去面试了。园长看了我的履历，愿意在现任的基础上，加我工资，并压低姿态说：“我们庙小，不要嫌弃。”我被真诚打动，第二天就上岗了。

交接过程让我汗颜。推门进办公室，见到处有纸堆，写字台上，窗台上，打印机周围，淹没其中的是小会计。她三十岁不到，入职仅四个月，在前任的“数字游戏”中摸爬滚打，找“感觉”找到崩溃，咬牙切齿地说不想干了。我指着纸堆问：“里面都有什么？”她说来的第一天就在，还没工夫搭理。我随机抽出一些，有的是聘用第三方课外活动服务协议，有的是定制校服委托书。小会计说她最近加班又多又长，筋疲力尽，希望交接日后，不再被打扰。

现实的落差，让我想立马掉头走人，可又被契约精神羁绊，愣在那里，竟是他人眼中一道“既来之，则安之”的风景线。我想自创“数据库”，框架渐渐明了，涉及IT，用自己的人脉资源，获得指导和帮助，至于数据的整理归集，导入导出之类，自己动手，时间表设三周。家长来缴杂费，计算本身不是问题，带出来的问题之一，是开手工发票。发票分旧式新式，有一式三联的，也有一式四联的，开时要垫复写纸，多夹一张，开到下一张发票上去了，少夹一张，有开阴阳发票之嫌。杂事没完没了，账还没有登，下班到点了，“数据库”的事，都得带回家做，做到半夜，脑子转不动了，倒头睡觉，睡中多梦，有一次梦见有人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月结报告做好了，园长看后满意地说，这是她第一次享用，除了干巴巴的数据，还有简明扼要的文字加持，赚钱科目，亏损科目，变动异常一目了然。“数据库”的丝滑应用，令人欣慰，心想晚上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可那天晚上偏偏出了状况，左背局部开始阵痛，像针刺一样没完没了，熬到半夜，去医院看急诊，诊断结果是“带状疱疹”。我问医生病因，答：“原因各异，常因劳累过度，压力过大，免疫力下降。”他的眼睛从医保卡移向我：“你应该退休了，怎么又压力山大了？”痛定思痛后的感悟：不是什么苦都能吃，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苦。以前在职场，总想着把对的人，放在对的位置上。日子过着过着，犯起了糊涂，这不，警告来了。第二天，我向园长递交了辞职申请。

回想起来蛮有意思，退休后实现了零的突破，做了一个月的“小会计”，句号似乎圆满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