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居住空间
《我的乔治亚》 西西著 活字文化·译林出版社2020 年7 月
将一个以人为主体的问题，转化成了以房子为主体的问题，此时探索的居住空间、家园建设，就不单单是何以满足人类需求的问题，更延展到如何尊重房子本身、家园本身的问题。
撰稿｜管小榕
文学作品中对家居环境的描写常常令人着迷。居住空间具有私密性，其结构、摆设时常暗示了主人的个性与品质，甚至能暴露故事隐藏的核心。
《我的乔治亚》出人意表，它不厌其烦地铺叙家居环境与装修经过，把房子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讲的却不是真实的住宅，而是一座十八世纪英国乔治亚娃娃屋。同时又从小小的娃娃屋内部，延伸到对作者自身居住环境的描绘以及对十八世纪英国家居装饰、风土人情的探索。对三重居住环境的叙写，集中到故事的核心上，则是建设理想的居住空间的主题。这本书看似是一部趣味十足的游戏小说，内里则充满人文关怀。
为什么是十八世纪？十八世纪时连续在位的四位英皇都叫乔治，其中以乔治三世的国力最盛，打败了宿敌拿破仑，又开始了工业革命。1793 年，乔治三世遣马嘎尔尼使团访华，寻找商机，却在乾隆那碰了钉子，无功而返。然而，他带回了中国的种种情报，为后来的鸦片战争铺了路。
十八世纪对英国来说，并不是一个安稳的时代。工业发达、社会富裕，但富裕的只是新兴的资产阶级，劳工们过的却是非人的生活。加上工业革命带来的环境污染、欧洲大陆上的法国大革命轰轰烈烈等问题，英国民众无比渴望拥有安稳的居住空间。在这样的背景中，由作者化名的爱伦开始为十八世纪的乔老爷一家搭建一座温馨的房子：
见到这幢房子就喜欢了……这种建筑以简洁、和谐、严整著称，源于希腊神殿和意大利柏拉底奥形式，房子四方形，大门开在正中，两边是窗子，前后斜落两面坡屋顶，对称均匀，连烟囱也建在屋子一左一右，端正，稳重。
这种和谐、端正、稳重的建筑结构外观，本身即有一种牢固的象征。接着，西西不厌其烦地描写如何给家具上色，如何装天花线、椅背线，如何使窗帘具有垂坠感……她那股认真投入的劲儿，投射了内心对安定生活的向往。西西小时候经历战乱，一路不断迁徙，她非常珍惜童年时住在上海大西路的快乐时光，那时她住的就是乔治亚那样两面坡屋面的房子。她对娃娃屋的喜爱，自然掺杂了私人情感。乔老爷一家的安居之所，与西西记忆中的避难所叠加在一起，中与西、今与昔，甚至人与物（玩偶）的多重意义同时凝结在这所娃娃屋里。
虽没有明说，书中对娃娃屋所扮演的“桃花源” 的隐喻也在西西家人间的对话中有所暗示。甚至乔家少爷从四方盒子（电视机）里看到的种种关于动物间的厮杀掠夺、法国大革命、游行场景，都与屋中琐细的布置、日常的家具生活形成对比，从而传达出安稳家园的得之不易。当我们无法左右外部环境时，只能专注耕耘自己的一方园地。而这一方园地应该如何经营，则是在爱伦与乔老爷一家不断地互相学习、房子的不断完善中呈现。
结尾西西以一套家庭聚会的讨论收束，众人各抒己见，灵光一现的一句是：
房子也会思想，有喜怒哀乐，你何不问问它，为什么把它弄得那么不协调，那么脆弱？何不问问，我们怎会把这个星球搞得千疮百孔？
将一个以人为主体的问题，转化成了以房子为主体的问题，此时探索的居住空间、家园建设，就不单单是何以满足人类需求的问题，更延展到如何尊重房子本身、家园本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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