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刘江老师的一件往事

郁钧剑

昨天，我家后院围墙外的那几棵有五六层楼高的杨树的飞絮又飞了一天。前天也飞了一天，铺天盖地地飞，肆无忌惮地飞，一副你拿我无可奈何的表情。而且还特别大朵大朵的，比下鹅毛大雪还有过之无不及。弄得后院那个小小的园子大有灭顶之灾之势！最可怜的是那些池塘里的锦鲤，从密密麻麻的落絮的空隙中伸出一张张小嘴来呼吸，让人不得不一次次地用捞网为它们解困解危。那些被打捞上来的飞絮经过水的浸泡，完全是一团团残棉败絮。丑陋极了。

以往古诗词中最美好的春景之一，杨柳飞花，竟有如此的一面。由此可见，正与反的两面，始终蒙蔽着世界。

飞花逝水，时光荏苒。

也是昨天，悲伤地知道了“胡汉三”刘江老师去世了。在世人的眼里，他一直是个“反派”。可在实际生活中，殊不知老人却很正派，还有一副特别慈善的心肠。我跟他交往不多，但却一直记得28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年我在中国美术馆办了一个个人书画展。我仅仅是在头几天的一次活动中，“顺便”邀请了他，因为我俩的年龄、专业都有距离，估计他不会来的。可偏偏没想到的是开幕的那天早上九点，他竟自己乘公共汽车，一大早从六里桥的八一电影制片厂，至少“倒了”三趟车来到了东四的中国美术馆。当他看见我惊讶地望着他时，嘿嘿一笑，说，小战友，你邀请我，就是看得起我呢！然后再嘿嘿一笑，仿佛是在喃喃自语：“成人之美，成人之美……”

《论语》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那么，刘江老师还是“反派”吗？是君子！

昨天老战友黄宏发了一篇悼念老人的文章，还附有两三张照片。其中一张是老人最后一次拍摄的仅有几个镜头的电影剧照，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想起了他曾经笑眯眯地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小战友，你邀请我，就是看得起我呢！”那亲切的声音重又在我耳边响起，泪花，顿时溢满了眼眶。

我突然悟到，这么多年来，正是有如刘江老人这样的许多老师的许多美德在温暖着我、教育着我、引领着我，才让我拥有了今天。

我还突然悟到，我现在已经是当年他的那个年纪了，是应该更多地向他那样，多做些“成人之美”的事情了。

泪花终于化作泪水，滴落在襟前。

（本文写于2020年5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