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点什么

肖振华

影视剧里常常看到，欧美人总是习惯地问到访客人：“你想喝点什么吗？”如同在机舱里，推来一辆装满各色饮料的小车，上面有威士忌、朗姆酒、可乐、气泡水、咖啡、果汁等等，笑容可掬的空姐也这样询问乘客。而在我们这里，客人来了，问寒问暖，一般不会去刻意问喝什么，招邀朋友最宜茶，请坐后随即递上一杯，可以是碧螺春，可以是正山小种，也可以是菊花、普洱。

我们这一代人，是喝着茶水长大的。在我们看来，紧随在喝后面使用频率最高的，必定是茶，喝酒是一种嗜好，喝水是感冒后的一种治疗，只有喝茶，是唇干口渴时的沁人心脾，是宅居独处时的心胸荡涤，是行走在外的便携杯里的清香甘甜，是午后三五好友相聚时的源源话语……

我小时候家里不宽裕，买不起茶叶，父亲买来茶叶末，每天早上抓上一撮，放入一只小纱布袋，然后扎紧袋口，扔进茶壶，冲上沸水，这是一家人一天的饮料。茶壶里不知加了多少回水，到晚上已经白晃晃的没了颜色。在我工作后，一只大号搪瓷杯用来泡茶，用久了，白色的杯壁上积了一层褐色茶垢，还舍不得擦洗。有段时间流行用雀巢咖啡瓶泡茶，容量抵上两三个茶杯，不会爆裂，不会泼洒。后来为提高办公形象，才换上了乳白色的骨瓷杯，只是每天要清洗茶垢，让茶杯保持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当然，骨瓷茶杯里不会是茶叶末，投放什么茶叶也讲究了。家里冰箱冷藏室有多个锡罐，分类存放了绿茶、黄茶、白茶、青茶和红茶。一次同学王君说，你还没尝过黑茶？他说的是普洱。有一阵普洱大热，不时会收到一桶或一饼，但泡法麻烦，也就束之高阁。王君是个普洱狂，我们一起外出旅游时，他会带上烧水壶和一套茶具，有空便在寝室里摆开阵势，为大家一一斟上茶汤橙黄、香气扑人的普洱。受王君影响，退休后我也购置了一套普洱茶具，按部就班依样操作，品味一种绵长的甘醇。

那天也是闲来无事，读到一本《打开咖啡的门》，被诱惑着跨进门槛，东张西望，渐渐心动。最早买的是胶囊咖啡机，操作很简便，将一颗装入咖啡粉、充入氮气保鲜的胶囊，放入机器，一键萃取，即可喝上一杯咖啡。遗憾的是，胶囊咖啡少了操作过程，尤其是磨豆时散发的咖啡香气，于是买了法式滤压壶。据说贝多芬每天早上会数60粒咖啡豆，研磨后再冲泡。摇着磨豆机，开启咖啡仪式，预热了壶，放入咖啡粉，加上沸腾热水，咖啡粉在水的浸泡中缓缓释放，盖上滤网，便压榨出一壶原汁原味的咖啡。咖啡的制作更多的是冲和滤，后来尝试煮咖啡，又买来了一把摩卡壶，下壶填上咖啡粉，加上水，放在电陶炉上，不多时间，蒸汽缓缓地将咖啡推到上壶，浓浓的液体泛着气泡，溢着香气，伴随着滋滋声在身旁生动演绎，咖啡尚未喝上，人似乎已经有些醉了。

喝了一生的茶，居然沉湎于喝过几次的咖啡，这是始料未及的。当然两者并不对立，相反却很有共性，茶叶和咖啡都含有咖啡因，都含有大量酚类物质，可以提神益思、有益健康，茶和咖啡也是世界上最多人饮用的饮品。我还发现，两者在制作方式上，竟也有古人所谓的“茶滋于水，水籍乎器”之韵味。比如茶，龙井宜用玻璃杯，可观赏其灵动的“茶舞”；铁观音挑一头白瓷茶具，红白映衬，十分高雅；普洱与紫砂壶相配，壶嘴小盖严、内壁粗糙，香不涣散，同时因为没有施釉，良好的透气性有助茶味发挥。咖啡制作过程也考究，如有一种冰滴咖啡，是利用冰块溶化，一点一滴萃取而成。那年夏日我买来冰滴壶，一套透明晶亮玻璃壶体，上壶投入磨好的咖啡粉，压上带阀门的盖子，倒上冷水，放进冰块，然后轻微捻动阀门的旋钮，以10秒8滴的流速落进下壶，昼漏迢迢暑气清，待到入口，会惊喜那番香浓、滑顺和纯净……

你想喝点什么吗？茶和咖啡固然难以分舍，但如今的我，在某些场景仍然在寻觅。比如每当乘坐在飞机上，当空姐让我做选择题时，我不会要茶，因为那瓶里倒出的是袋泡茶；也不会要咖啡，那肯定是速溶咖啡；矿水淡而无味，果汁甜得发腻，后来终于发现了姜汁汽水（Ginger ale），一经尝试，引为知己，此后这款罐装饮料，便成为我空中的指定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