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0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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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版:夜光杯 2020-08-21

清疮

傅思阳

父亲瘫痪,卧床日久,开春以后身上到处长红疹子,疹子破了溃烂结痂,痂掉了继续长。吃了一车子的药涂了一箱子的药膏,立了秋,才渐渐收住。但是尾骨右侧的溃烂一不小心长了脓疮。

骨科医生告诉我疮口虽小,里面不小,要动手术大面积切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ICU的鄢由秦医生告诉我,不用动手术,住院叫专职清疮的护士清理就行。

中午十一点左右,我在给父亲翻身,一扭头,看见一位戴了花色护士帽的护士在帮忙。她蓝色的口罩上面一双清秀灵动的大眼睛特别动人。我问:“您就是李芸护士?”她说:“是的。”她整理好床,接过助手递过的手术托盘,轻轻地放在床上,掀开被子,仔细查看父亲身上的皮肤。看见一小圈一小圈的新痂,她非常柔和非常小心地一片一片地剥下来,一片一片放在纸上。她说:“我好像有强迫症,一定要清理干净才舒服。这不是褥疮,是体内长出的病,不要用碘伏擦,要用医生配的喜辽妥药膏涂抹,痂清干净,按时涂。”

清疮开始,她缓缓地撕开疮贴,只见发白软烂的皮肤中间有个小洞,我知道就要用手术钳和刀片去钳去割了,心里一阵发紧,躲到外面不敢看。等她们说好了好了,凑近看时,只见圆圆的伤口周围非常干净,粉色的肉泛着健康的光泽,中间凹下去一点,也相当干净。

过了几天,她第二次来清疮。我调好心情,全程看。她专注的神色引得大家屏息静气。只见她撕开护疮贴,用镊子夹着碘伏棉球清洗伤口,再换酒精棉球清洗,先虚着手擦表层,慢慢地用暗劲渐擦渐深,直到死皮都被除净,然后用纱布吸干水分,取了手术钳子和小刀,用钳子把脓一点一点夹出来,之后夹住腐肉,用小刀轻轻地割。我看父亲身子往前缩,问:“不打麻药么?”她说:“是有点痛,但是可以承受的。”当父亲第三次缩身时,她说:“忍一下,马上好。”割完,她再次用碘伏酒精清洗用纱布吸干水。然后取出凡士林纱条,倒上藻酸盐颗粒,敷在伤口上,最后取出八脚护疮贴贴上,取下八脚,把疮贴四周压实,写上日期,然后收盘起身,一派轻松满足的样子。

做和做是不一样的,有的做,会携带一种温柔的力量和摄心的韵律:比方说,当镊子夹起的瞬间,你会为它的精准和细致赞叹;运刀的当下,你会为它的安稳与轻灵叫绝;擦拭的过程,你会为她的手法轻柔与小心翼翼感动;整个操作过程,让你屏息、静气、凝神、专注,你会感觉到进入细微的静定与欣喜。有的人可以把茶道花道做到入静与享受,而这位平凡的护士,她可以把看似肮脏污秽脓血淋淋的清疮做到入静与享受,以悲心与绝技救人于水火,像清莲,绽放于淤泥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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