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二姨，永远的战士》有关的文字

许 平

拙作《二姨，永远的战士》在新民晚报发了一个整版。我没想到会刷屏，那么多的鲜花、爱心和拥抱献给二姨。

其实还有很多内容我没有写。譬如上海解放后，二姨随部队清剿浙江沿海一带的国民党残余部队，最后在上下大陈岛听海哭的声音；譬如二姨说《潜伏》余则成原型时的天问，“痛惜太痛惜呀，何时魂归来？”譬如二姨剑指某些战争雷剧，“涂脂抹粉踩着高跟鞋，就靠那号的人打胜仗？我们那时候满脸炮灰子弹嗖嗖哪顾得上俊俏！”还譬如……

昨儿作家好友知名编辑“艾特”我，说我是拿长篇的打算写了个精致的短文。这话让我走心，凝眉难过起来。

快十年了。二姨是突然走的。头天晚上还在回望激情燃烧的岁月，凌晨还隔着门对起夜的表哥说天亮了别忘拿报纸。是表哥发现的异常：每天清早要看国际国内大事的二姨，那刻怎么没有任何动静？

二姨让我们猝不及防。

伤离别。站在二姨的床前哀痛，我看到几本枕边书，其中一本红封面，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军军史，顿时两行珠泪。二姨跟我讲过，迎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之前，某军整理解放战争军史，二姨被载入其中。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二姨是百万中的一员，这是她一辈子的骄傲。二姨临睡前有看书的习惯，她最后看的应该就是这本军史了，不然，为什么它是打开的？

我这么想的时候，书页突然无声地掀动了起来。窗外有风吹来？可我认定掀动书页的，是二姨的军魂。

不到15岁参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上海……注定的，二姨是咱军队的人。

二姨走后的好些日子里，我的自责无处解：二姨说“余则成”牺牲后，毛主席诗赞忠魂。二姨脱口而出毛主席的诗。我挺吃惊。原来二姨是口井呀。

我跟二姨说，等哪天我好好地听这口井里的革命故事；二姨说，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迟钝如我拖沓如我浑噩如我：怎么可以等呢！

以前模糊，此刻却记起来了：毛主席的诗赞忠魂，二姨背给我听的是四句，其中有句“虎穴藏忠魂”。二姨，另外三句呢？还有，二姨应该认识“余则成”或者“余则成”的妻子吧？要不二姨怎么那么清楚“余则成”的家常事呢？

二姨这口井，本来何止一部长篇。现在流失了多少水，我还能挽留多少呢？

这天近35摄氏度，炙烤感。下午3点时分，一位90岁的老人出现在我办公室。汗湿重衫，气喘未定。这才知：老人先是去泰晤士小镇的报社找我，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搬离，他跟人打听，得到的地址不确定，徒步加公交，他曲折找来。见到我，如释重负，没有前言，直接把那张新民晚报拍我桌上：“我连看了三遍。今天一定要见到你，就为对你说一句话：好兵二姨，好兵二姨啊！”说完就走，不坐，连口水都不让我倒，前后最多两分钟。送他时，我没忍住，泪目了。

写下这些，告诉二姨，二姨会高兴。我当兵那年，她就是这么要求我的：当个好兵。

又一个建军节来了。这天一早，群里的战友开始互相微信致军礼了。我有没有给二姨敬过军礼呢？这会儿，好想给她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