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俊美
导师是一位学者的引路人。影响我一生治学为人的导师有两位:一位是我的研究生导师陈旭麓先生;另一位是当代清史研究的大家戴逸先生。两师虽已作古,然而回忆他们对我的教诲,仿佛就在眼前。
一九七八年恢复研究生考试制度。我从报上知道陈旭麓招收研究生,于是报名应考。先前我从未与先生谋面。考前我拎着一捆习作《日本侵华史》去拜见他。他一口湘西土话,听不懂。他的助手何泽福告诉我:他说人家不做学问,你坚持读书治学,他欢迎你来报考。后来我将报考陈师研究生的消息告知我南开的老师魏宏运先生。先生回信说,旭麓先生是近代史大家,我支持你报考他的研究生。
录取后,知道陈师正从事近代中国社会新陈代谢研究。我们的任务就是跟他学习搜集资料。他说现在用什么观点来研究近代史呢?他说就是社会变迁,新陈代谢的观点方法。新陈代谢本来是生物学的名词,但他说社会人事也有新陈代谢。我们边学习,逐渐对之有了认识。
我跟随先生学习前后有12年之久。与其他同学毕业后离开他相比,我要幸福得多。毕业后留校担任他的近代史研究室学术秘书,协助他收集、记录、整理资料,撰写中国近代社会新陈代谢讲稿。在学习过程中,我结合自己的研究课题,随时向他请教。因此,我比其他同学条件优越。他布置我研究近代政治制度变迁,我前后费时十年,每写一章,都请先生审阅,先生总是一丝不苟加以修改。他反对史料堆砌,要我将史料消化后用自己的话去表述。他说,光有史料还不够,还要有思辨、分析、说理。告诫我学会宏观思维、辩证思维、批判思维,研究人物要有形象思维。他的教导使我获益匪浅。我的《翁同龢传》《政治制度与近代中国》等著作都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的。他还要我读马列著作,读《共产党宣言》《国家与革命》《反杜林论》等著作,指出历史学者没有理论水平,他对历史论述只能是资料汇集,这是没有意义的。针对我文章干枯,要我读《红楼梦》《水浒》等四大名著。他的教导如同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终身受益。
陈旭麓不仅是位历史学家,也是一位诗人。早年就读于长沙国专,对于国学有很好的研究。他才气横溢,文笔犀利,他对陈独秀狱中诗的诠释、分析,精辟入里,显示了他对陈独秀思想的理解。他是湖南双峰(原属湘乡)人,重礼教。平日言谈亦庄亦谐,举止温文尔雅,寓教于谈笑之间,但对大是大非原则问题则毫不含糊,刚正不阿。对学生于情于理,视如家人。他无愧为当代杰出的宗师,诗坛、文坛一位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