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歌到，解放到

◆徐林

每个人都有自己很多很多珍贵的记忆。有的很快淡忘了，有的却一辈子记得清清楚楚。我最最珍贵的，就是七十年前五月的一天，具体说就是1949年5月24日。

那时我正随教书的父亲，寄住在浦东金家桥东南三里地远一个叫马家弄的村子里。那阵子，因为解放军已兵临城下，学校早已不再上课了。而国民党还想作垂死挣扎，每天到村子里来拉夫，在公路边挖壕沟筑碉堡，每个人家都有人被拉去，连我那小脚的妈妈，也去过几次。大家恨透了国民党，希望解放军早一点打进来，把反动派赶走。

24日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和我那小脚妈妈还蜷缩在屋外的防空洞里，只听有人喊：”解放军进村来了！解放军进村来了！”我顾不及穿鞋子，呼啦一下就爬出防空洞，只见一队扛着枪的解放军，臂膀上系着白毛巾，正向村子走来，在金色阳光映照下，显得十分英武雄伟……

解放军就驻扎在村边堆柴草的祠堂里。村里的张大伯挑了两桶开水过来，召呼解放军喝水，并嚷嚷叫我们这群孩子把路边的那堆砖头搬来。很快，他搭了个土灶头，那个解放军把背着的大铁锅朝土灶上一放，就开始烧饭了。这时，大多数战士都抱着枪，躺在稻草铺的泥地上，呼呼睡觉了。张大伯轻轻对我们说，昨夜后面碉堡里的敌人很顽固，几次冲锋后才投降，所以他们都很辛苦，现在让大家好好睡一觉。你们回家到田里挑点菜来，再喊几个阿奶阿姨过来，帮着烧点菜，让大家吃个饱，说不定夜里还要攻打什么地方呢。没多久，村里来了不少人，我的小脚妈妈也在里边。我上前拽了拽她衣角，轻轻地说：“别人家都到田里给解放军去挑菜，我家可没菜田，多不好！”妈妈说：“赶快把家里那罐腌的咸鸭蛋拿来！”我高兴地赶紧朝家里奔去……

到了下午，来的人更多了，因为大家早就听说解放军是爱护老百姓的。到处洋溢着一股浓浓的亲切氛围，有几个小伙，甚至索性坐到稻草地上，要解放军讲讲昨日夜里攻打碉堡的事。一位短头发的女兵突然站起，亮着嗓门说：“我们来给乡亲们唱个歌罢！”只见她右手朝上一抬，嘹亮的歌声就响彻起来：“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哟，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唱完歌，这位女兵又把一张纸朝墙壁上一贴，原来是歌词，她笑着对围着的村民说：“老乡们，你们想不想学？”那些上了年纪的长辈，都不好意思地笑着朝后退，而我们这些读书小孩子，早已按捺不住，一面拍手一面蹦蹦跳着直呼：“学唱歌！学唱歌！”就这样，她唱一句，我们就跟一句。跟了几遍后，不但我们这些读书孩子都会唱，连那些阿姨们也会唱了。最后合唱的时候，歌声已经非常整齐嘹亮了。很快，这歌就传开了，村村户户都能听到这好听的“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几十年过去了，我牢牢地记住了这一天，脑子里还反复想到，因为这歌唱出了我们天下穷人的心声，所以传得那么快，唱得那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