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
考斯特面包车在戈壁公路飞驰。漫长而又少有奇观的路,打牌是消磨时间和排遣枯燥无聊的好办法。他们打的是“大怪路子”,一种类似“争上游”的纸牌游戏。
领头的是刘副总。此人五十多岁,是集团副总,自称已到天花板了,无甚么期望了,只求踏实把工作搞好。话虽这么说,有时也挺较真,脾气也大。上回领导就扯了扯他的袖子:“人家反映你爱批评人,连打牌也常常斥责别人。这你要注意呀。”领导说得言简意赅,也语重心长。他听了也魔怔了好几天,最后痛定思痛,悟透想通了,何必呢?自己这么较真!
刘副总变得和颜悦色了。同行的几位部门经理也觉得刘副总变了许多,这一路打牌,再没见过刘副总疾言厉色和气咻咻的模样。以往,那是不敢想象的,与刘副总打牌多少有点胆怯,最怕的是与他做搭子,稍一出错牌,他必把你骂得狗血喷头。
这次,方经理、胡经理、周经理他们都打得轻松散漫。刘副总也时不时还眺望窗外迅速后退的几株孤独的胡杨,更多是那些广阔的不毛之地。
大家互相也不指责了,之前的争强好胜、锱铢必较,甚至脸红脖子粗的情状,在这一次的纸牌大战中,竟然都销声匿迹了。方经理有一回出错了牌,而且是打出的臭牌,刘副总张了张嘴,最后没发出声,只是瞟了他一眼,那目光是散淡的,没有任何怨气的堆积。胡经理、周经理他们是一伙,打得懒洋洋的,胜负比分与刘副总他们一拨不相上下,刘副总没有生气。周经理、胡经理他们也并不介意,似乎,这个成绩已是浑然天成,他们并无艾怨,也无嗷嗷叫的不服之势。
刘副总其实心如明镜,耳边回响领导的意味深长的告诫,他也就愈发睁一眼、闭一眼了。和他做搭子的几位频频出错,打了好几次臭牌,他憋着没说。挨着自己座位的胡经理,还时不时瞄一眼刘副总手擎着的扇面一样的牌阵,刘副总竟然也忍了,最后一副,应该快到点了,大家打得疲疲沓沓的。周经理竟然不知何时掉了一张牌在地上,也不捡拾,刘副总也是微微一笑,未言任何追究或斥责之词。
这牌打得一团和气,大家木偶似地打牌,场面安静了许多,输赢如何,比分多少,都记不真切了,也没人在乎计较。有的人竟然昏昏欲睡。抓在手上的牌,撒落几张在地上。
最后应该还有时间来一轮的。连刚学的,正特别有瘾,每次上车嚷着要打牌的胡经理都不吱声了,没人提议,自然也没人附和了,大家坐直身子,无精打采的样子。牌战在此种状态下,竟偃旗息鼓了。
到了目的地工地现场,刘副总发觉大家像打牌一样萎靡不振,话不多,也许有点累,也许失去了激情和竞争氛围。他不好批评他们。领导言犹在耳。
当晚,刘副总也早早睡了。很快,就发现工地出事故了,警察带着明亮的手铐向他走来。他骤然从梦中醒来的,惊出一身冷汗。他想他真正失职了,他把长期以来的严管厚爱和激情担当,给忽视了。今天车上的牌场,多像集团机关一样和气融融,却已无进取之态,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呀!
他睡不着了。他决定了,回去后,马上就找领导谈谈,他坚信整个企业应该有一种昂扬向上的精气神,应该有批评,有督促,也有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