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初夏

薛 舒

模仿蚂蚁，把触角伸向周身的一切，初夏的气息也许就这么被你闻到、抑或尝到。

快递小哥送来一捆网购的红菜薹，一小时达，扣着新鲜的时辰，并非饭点，也要抓紧时间尝鲜。清水洗净，拗断，不要用菜刀，对，用手，长短不一无妨，自然的参差才是恰当。快快，猛火油盐爆炒，无需别的佐料，甚至不要起锅装盘，就站在灶前，夹一段尝尝？小心烫了舌头，齿间万不可用力过度，亦不需细嚼慢咽，只在口腔里速速翻滚而过，连着热腾腾的烟火气一并咽下，味觉顿时被唤醒，微苦的清香，粗鄙的细腻，以及，简陋的丰腴。

再来一把青韭，切碎，搅拌进鸡蛋浆液，农家土鸡蛋最好，热油锅，“刺啦”一声，香味扑面而来。青韭的香，是小泼辣，鸡蛋的香，是小肉感，加在一起，黄黄绿绿的一盘，莫名基因突变，成了小清新。配着一汤盅米饭，香软白亮、粒粒晶莹，三口两口，一嘴余韵。可也不能小觑了后劲儿，毕竟是小泼辣和小肉感，发酵片刻，或许就会变成小刺激。所以，饭毕，还需一杯清口的茶。

窗外的世界早已是满眼深深浅浅的绿，远方的朋友寄来的新茶，此时泡一杯来喝，恰到好处。当然是绿茶，还有比绿茶更能与这季节般配的吗？不管是龙井，抑或是碧螺春，总之，要绿，要青，茶汤的色泽要透亮，泡开的叶尖要滴出春天的青涩和嫩黄。喝一口，只一小口，清苦茶香霎时沁透心脾，眼睛都亮了。

这就是大自然给予味觉抑或嗅觉的抚慰吧。应季而生，自然而然。想象，便也即刻在脑中生成，遍野桃花，艳俗艳俗的，青的红的菜薹在桃树的间隔中生长，顶出黄灿灿的花，也是艳俗艳俗的。倘若放眼望去，红红绿绿粉粉黄黄，天呐，真是艳俗艳俗的。可是，人就愿意在想象中这么打扮，对撞的色彩，调配出跳跃的诗意，心情便也明亮起来，脚下就有些兴头头，想要往外走。

站到窗口，向外眺望。自家小区的樱花树，居然也挂了满树深红的果，鸟儿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成群而来，被啄食过的红果落了一地嫣红，倒是有了不被过度保护的野生趣味。还有，枇杷树上也坠了一串串青黄的果，看着就酸，酸出少女般的嫉妒和怀恋，酸得探头看果子的人腮帮子里汪出湿润的馋意。

再也忍不住，于是，换一身红红绿绿的春装，戴起口罩，走出家门。站在小区成排的樱桃树下，捡起一颗完整的落果，就这么把玩，任凭自己在想象中尝出新一季的酸甜。

是的，即便想象，也要盛装接驾，并且动用所有的嗅觉和味觉，用最敏锐而又最疏离的方式，悄悄潜入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