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燕萍
俗世里的烟火味,总会在唇齿间留香。
“快来,择菜啦!”母亲在厨房一声喊,我便立马起身,屁颠屁颠地奔了过去。接过母亲手里递过来的篮子,但见绿绿的蔬菜,在筐里妥妥地躺着,那娇嫩的样子,看着就感觉清爽。
小时候,择芹菜叶能给我带来的快乐远胜于吃它时的快乐。摘一把小伞似的芹菜叶,手上就有一股淡淡的香。香气弥漫开来,每个毛孔都极为舒服。这一缕芹香,像是带着神奇的魔力似的,总是让我闻了又闻,摸了又摸,千般纠缠,不忍放手。“思乐泮水,薄采其芹”,芹菜的魔力,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鲁颂》里就有所体现。
2600年前的一天,鲁国的民众们正兴高采烈地在泮水池中采芹菜,鲁侯打了胜仗,正要凯旋呢。如此重大场合,竟是采撷芹菜来祭祀,可以想见芹菜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和分量。它不仅是餐桌上的美味,更是人们心中的圣洁之物。
祭祀时用它,做学问的时候还是要用到它。据说从前的读书人也叫“采芹人”,他们中了秀才之后,都是要到孔庙的泮池中,釆些芹菜来插在帽子上,然后再去孔庙祭拜的,这样才算上是个真正有功名的读书人。
若是细分起来,芹菜有水芹和旱芹之分。水芹又名水英、楚葵、紫芹。唐代王建曾有诗云:春圃紫芹长卓卓,暖泉青草一丛丛。春天里,草木从泥土里慢慢钻出身子,开始活泼地生长。这时候,在田埂上,水沟边,一簇簇的水芹菜,挨挨挤挤地在一起,紫色的根,长条形的叶,静静地在水边生长。“泥融近水芹抽叶,地暖依墙荠放花”,它们就是春的使者。旱芹从汉代开始栽培,起初只是为观赏所用,后来逐渐演变成桌上美味,成了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菜肴。
作为一道家常菜,相信每个人的味蕾中都有关于芹菜的记忆。清代袁枚在他的《随园食单》中就曾记录着:“拆鸡为丝,秋油、芥末、醋拌之。此杭菜也。加笋芹俱可。”如此烧法,我想芹菜肯定能喧宾夺主,成为味蕾中的绝佳君子。如果说菜有灵魂,那么芹菜绝对是这道菜中不可或缺的点睛之笔。它改变了一种食物的味道,让彼此相得益彰,成为更好的自己。唐代的魏征,据说非常喜欢吃芹菜,他的吃法可谓独特,用白糖凉拌着吃。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加入醋,如果有,酸酸甜甜,应该也是一道开胃小菜。
平日里,我能吃到的芹菜,是母亲做的家常菜。但就是这样普通的家常菜,却有着让我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或许,人的味蕾是带有记忆的吧,它总是记着浸入骨髓的熟悉的东西。
做这道菜,先是在锅里放点肉丝,等肉的香味散发出来后,倒入芹菜翻炒,等芹菜的颜色稍变之后,再放上几粒细细的豆腐干,偶尔也会撒下几片红色的辣椒调味增色,爆炒入锅,芹菜的清香便在这些调味中开始弥散开来,直入心脾,令人垂涎。这芹菜若是下饭吃,其实也很普通,但若是配上小粥,滋味就有所不同了。端起一碗薄薄的小米粥,轻轻喝上一口,这时候滑软的米粒,伴随着鲜脆的芹菜,一起滑入喉咙,瞬间感觉每个毛孔都妥帖,清新爽口,落胃得很。
有时候想,芹菜真是菜中君子。浮世荒凉,花繁叶碎,在人来人往的拥挤里,守着自己的缕缕清香,不与人争列,简单做自己,这样就挺好。
明起请看一组《礼物的故事》,责编:吴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