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大礼

吕 玫

入秋，拿到了体检报告，除了子宫肌瘤之外，又增加了甲状腺结节，平常不太喜欢佩戴首饰的我，身体里倒是如老蚌怀珠一般，内容不少。

首次发现有瘤，是在2017年，那时，小朋友刚上小学不久。

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大彻大悟，宠辱不惊，却没想到年近四十做了妈妈，这十年仿佛重回青春期，每天总在步步惊心中过日子。尤其是他上了小学的这四年多，人生中最强烈的情绪波动期如约而至。

一年级的时候，他会有上着课走到教室外面去的状况发生，问他，他自己浑然不知这有什么不对，甚至有时他神游物外，连自己出过教室都不记得了。

上课，他是抢答小能手，没办法等老师叫了他再回答，急于表现自己；下了课，他觉得都会了，就不想写作业，于是几乎天天留堂。寒风中站着等他，常常需要一个多小时。

考试，也写得龙飞凤舞，只要不拿不合格，就会欢天喜地地回家报喜。

明明半小时能写完的作业，不拖个两小时不算完。天天陪作业，游走在心脏需要搭桥的生死线。

后来，在不断学习中，发现你改变不了你的孩子，你只能改变你自己，于是我忍住怒火，用近乎精神分裂的状态，咬牙切齿地对他保持微笑，希望在鼓励与肯定中让他获得内驱力，主动向善，最终，他依然故我。

而我，年过半百，未能功成身就，却收获了一个不能少的肌瘤和结节。后悔吗？倒也未必。

不管你是洗澡还是上厕所，总有一个小尾巴会跟进来，喋喋不休地跟你讲话，渐渐长大了，不许他进来，就站在门外面等你。

晚上，会赖着和你一起睡觉，赶也赶不走。

你一打喷嚏，就会帮你递纸巾；你一说口渴，就会帮你倒水；甚至你换下的鞋子，他也会立刻帮你收进鞋柜。

你打猫的时候，他会说，妈妈，你跟它好好讲，不要打它。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他也会毫不犹豫伸出自己的手。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在把你气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的那一瞬间，他又会忽然让你萌化，让你再次深深爱上他。

写诗的人会说，孩子是上天的馈赠，我得到的这一份，毫无疑问是个大礼。

他让我不停自省不断修炼，让我在人到中年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来你不是云淡风轻的那一款，你会发怒，会拍桌子，会撕作业本，会在被老师电召去谈话之后，想了千百种跟孩子科学交流的方式，最终却是简单粗暴地对他进行了没收手机的惩罚。

我没能成为理想中的那个妈妈，孩子也不是我以为的那样的孩子，可是，每天我们都会拥抱彼此，确认一下，我们互相还是爱着的，没有因为漏交作业被老师留堂而影响我们的感情，属于我们这个小小家庭的一些小小的幸福还在继续向前走，这已经足够了。

把写满学生心里话的纸贴墙上，随时看，都觉得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