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门板打乒乓

□赵韩德

喜欢的运动一直会喜欢，我从小喜欢乒乓球。现在，各种比赛，有播必看：乒乓球世锦赛、男子世界杯、女子世界杯、亚锦赛、国际乒联各站公开赛、T2钻石联赛、巡回总决赛等等。乒乓艺术大师许昕、威猛小将孙颖莎、重新崛起的樊振东、灵气十足的林高远……他们的球事，我如数家珍。

常常想起小时候。我读小学高年级时，乒乓球火遍全国，也席卷我们这个浦东小镇。打乒乓就得有球桌，可当时学校条件差，一张正规的乒乓桌放在教工休息室，只有校队可去训练，我们进不去。大棚里的乒乓桌是水泥台，没有球网，两块砖头横根竹竿凑合。

那时候的小学有一点特别好，就是只读半天书，下午是各小组分别到某人家集体做作业，完成作业就好去野了。于是选择哪个同学的家，就成了要点。我们小组都是乒乓迷，唯一目标，就是这人家要有大门板，还要装卸方便。

从前浦东本地房子，条件好些的，有大门、天井、客堂。大门不像现在用铰链，其结构是门扇边上两端各凸出一个角，纳入门框的凹凹里，转动起来嘎吱嘎吱。

胖胖的陆说到他家去。我们拍手说太好了。陆家在大塘边上，一塘大水，碧绿碧绿。很老的房子，大门两旁有石狮子。这大门实在太理想。我们天不怕地不怕，当天下午就卸下半边大门，揩干净，趴在上面做功课。尽快做好作业，一声欢呼，横放了一排砖头就打乒乓。

陆胖胖是细心人，一直看太阳。他反复讲，一定要赶在他爷娘下班到家之前，把大门恢复好。否则他头上肯定要吃毛栗子个。我们一口答应。球打得不亦乐乎。（那时候，用的球叫“盾牌”或者“光荣牌”，我姆妈每月最多只给我买一个，一角五分。一角五分可以吃顿中饭呐。）不过打起乒乓来，小孩子哪会有许多心机，一上来还记得看天色看太阳，又在地上把太阳的影子画根线。日子一长，统统忘记。终于有一天打得太晚太起劲，正在卖力装门的当口，陆妈妈回家，见一群小把戏七手八脚地拥挤在门口乱忙乎，就把陆胖胖的脑勺上给了几个毛栗子。我们第二天便无处可去。

平时不大响的猫眼，在这紧要关头，开口讲，到他家里去。在猫眼家里，啥人敢让猫眼吃毛栗子？我们镇上都晓得，要讲房子，讲大门，猫眼家肯定是绝对一流。猫眼爸爸是国际海员，船上的大副，家里有钱得要命。猫眼的零用钱，抵得上我们一个班级的。而且猫眼家的大门，是红漆大门，油光水亮，比胖胖家的桐油老门，弹性不知好多少。能在这上面打乒乓，没话说的了。以前不好意思开口，现在既然猫眼如此大方，我们就去了。

猫眼家老阿奶，看见我们在猫眼指挥下卸半扇大门，嘴巴吃惊得合不拢，直说：“夜里告诉侬娘，夜里告诉侬娘。”猫眼皱皱眉头，对心惊胆战的我们讲：“勿要睬伊。”这天我们打了最适意的乒乓，做了最好的作业。猫眼真个是家里大王，他才不管太阳不太阳呐，拉我们打到太阳落山。猫眼妈妈终于下班了，也看到我们认认真真地在装红漆门。到底是大户人家，猫眼妈妈关照：“小朋友当心点，勿要急，勿要碰疼。”

我们在猫眼家门板上做作业打乒乓球，直到考上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