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谢谢”

何文权

那年我在敬老院的宿舍里，见到了年近七旬，似闭双眼的她。

听人说她每天在离宿舍5米远的花坛绕上几圈，说是血压偏高，需要锻炼。其实敬老院的操场上有好几个健身器，但她连摸都没摸过。来这里15年了，她没去过比花坛更远的地方。不是她不想去，是她没办法去——她是个先天性盲人。

当她得知我是镇残联派来为她指导“盲人定向行走”时，她说：“我笨，怕学不会。”

我先从杖法入手教她。可能是年岁已高，她的手腕有些僵硬，动作显得笨拙而不规范。但她很用功。事后她的邻居告诉我，她吃过晚饭还在走廊里“笃笃笃”地敲盲杖，后来竟越敲越远迷失了方向，还是别人将她领回来的。她说那是想去门卫室。我告诉她要由近到远逐步练习，不能太性急。

有一天，凛冽的寒风中，我去了她的宿舍，由于阴冷我便安排她在室内练习。可她执意要我带她去门卫室。我问她去门卫室有事吗？她说没事，就是想熟悉熟悉，说完就拿着盲杖往外走，任我怎么劝都没用。

我以为她刚持盲杖一定会像工兵探地雷般缓慢前进。可她行走的速度很快，盲杖笃笃笃地左右敲打似乎很急切。眼看她的脚快要踢到前面的垃圾桶了。“阿姨，当心！”我及时地提醒了她。她没有停步，仍然用盲杖探索着继续前行……

从宿舍到门卫室也就那几步路，可对于她来说，却如翻山越岭般的艰难，好几次转着圈又返回了原路。她近乎央求地对我说：“师傅，门卫室在哪里你告诉我吧。”我只好在她的背后指点着方向。

一段常人仅需半分钟走完的路程，她却足足走了10多分钟！

“阿姨，门卫室到了。”我告诉她。

“真的？！”她惊喜万分。

她说快要过年了，已经好久不和兄妹联系了，他们离此又很远，来一次敬老院看她也真不容易。现在好了，她可以用门卫室的电话听到亲人的声音了！

她说她以前常常借用邻居的手机，后来听说那东西话费太贵，她便买了两盒烟硬塞给邻居以示谢意。此后她再没有借用过手机。她知道门卫室有电话，但从宿舍到通向那一头的路却成了她的障碍……

哦，我恍然大悟！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把训练她的重点放在去门卫室的路上。为了让她熟悉路况，建立心理地图，我手把手教她盲杖敲打的合理位置，怎么沿边行走，如何定向，哪儿有障碍物……

几天后，当我再次走进她的宿舍时，她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她说：“师傅，我到门卫室打过电话了，我的兄妹要接我去过春节，我们马上要团聚了，谢谢你呀。”

我没说话，久久地品味着这一声“谢谢”，胸中溢满了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