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凝式之疯

米舒

杨凝式（873—954年），字景度，陕西华阴人。据传是隋朝越国公杨素之后裔，其祖辈皆为唐朝重臣，父亲杨涉官至宰相。

他自幼聪颖，富有文才，但其貌“蕞眇”，“蕞”，个子矮小；“眇”指眼睛瞎。杨虽非瞎子，却目力不济。总之，外形长得很不如人意。

但其貌不扬的杨凝式于天佑二年登进士，迁秘书郎、直史馆。他在晚唐政坛崭露头角时，宦官专权与藩镇割据日益激烈，凶残霸道的朱温拥兵攻入凤翔，把持朝政，后逼唐昭宗退位，朱温自立为帝，称后梁。

朱温将胆小谨慎的杨涉留任宰相。杨凝式耳闻，对杨涉说：“父亲，您为保全自己，把传国八宝拱手献给他人，这样做是不对的！后人会怎么议论您呢？”杨涉赶紧用手捂住儿子的嘴巴，指指外边，压低声音说：“说不定隔墙有耳，你要害死我们全家。”一生“俯首无所作为”的杨涉苦着脸奉命照办。杨凝式从此提心吊胆过日子，他知道朱温派出大量暗探，搜集朝臣言论，谁也不知道说了哪一句话会引起灭门之灾。杨凝式“恐事泄，即日遂佯狂”，开始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众人称其“杨疯子”。

杨凝式以装疯避祸，躲过朱温迫害。任殿中侍御史、礼部员外郎，因其才华出众升集贤殿直学士。

公元923年，李存勖称帝灭后梁，建后唐政权。杨凝式因书法了得，任后唐知制诰，主管皇帝起草文书。杨凝式初学欧阳询、颜真卿，后学“二王”，他在行书与楷书之间寻求变化，其字错落有致，气势开张，形成古朴雄浑的风格。他自忖，自己官做大了，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很容易直言招致杀身之祸，辞官又怕引起怀疑，便又装疯卖傻，结果降职改任史馆修撰。后唐明宗李嗣源爱其才，封他为中书舍人，杨凝式装疯不上任。后唐末帝李从珂即位，封杨凝式为兵部侍郎，在一次阅兵时，杨凝式突然“疯病”发作，大喊大叫，阅兵泡汤。李从珂没处罚他，让他回洛阳静养。

后晋灭后唐，杨凝式被迫做了太子宾客、礼部尚书，杨凝式似疯非疯，常说些过分的话，因皇帝与朝臣知其有疯病，也不计较。他直言议政，也视其说疯话，没加罪于他。杨凝式退休后，生活拮据，宰相桑维翰面奏，请皇帝封其太子少保的荣誉职衔，给一份俸禄让他糊口。

后汉灭后晋，杨凝式因其才名，任太子少师。郭威起兵称帝，杨凝式以年事已高为由，提出致仕还乡，郭威赐以右仆射。郭威死后，后周柴荣继位，杨凝式再次被起用，任左仆射兼太子太保。

从唐朝至五代，杨凝式历经六个朝代，虽无大政绩，但他以其“疯”应付了自朱温至五代皇帝的统治，开始他是装疯卖傻，久而久之，精神也变得不正常了，而其直言居然未成灾祸。其诗“院似禅心静，花如觉性圆”，甚妙。杨还以“押引蝗虫到洛京，合消郡守远相迎”诗句，曲折地讽刺时弊。杨凝式卒于显德元年，82岁病故于故乡。

杨凝式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他的书法，他用行书写的信札《韭花帖》布局舒朗，清秀洒脱，深得王羲之《兰亭集序》的笔意。他写的《卢鸿草堂十志图跋》，其字有颜真卿《祭侄稿》之神髓。而其狂草《神仙起居法》与《夏热帖》恣肆纵横，草书中夹入行书，后人谓之“雨夹雪”。由于杨凝式书法奔放奇逸、出神入化，被后人誉为承唐启宋的书坛重要人物，系五代书法大名家。“宋四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深受其影响。苏轼曰：“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末丧乱，人物凋落，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米芾赞：“杨凝式如横风斜雨，落纸云烟，淋漓快目。”

在乱世中得善终不易，杨凝式以“疯”避祸，成书法名家，亦书坛之逸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