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康
那是2014年,由朋友介绍,我加入了一个周末茶会,每周六早上在福州路的杏花楼碰头,经常露面的有七八个人,有曾在苏州河上撑船跑码头的小老板,1949年前开西药房的小开,还有工商业者,新成员是我和另一位机关干部,一对工会干部夫妇,一位中学老师,平均年龄已85岁。
这个周末茶会有点历史,30多年前由一群小工商业者发起。开头十几人,最兴隆时二十多人,春节聚餐两桌还坐不下。早茶是每周六早上8时半到10时半,风雨无阻。若有兴致,早茶结束后我们另找饭馆接着午餐。杏花楼茶室,八时半开门。茶友心诚,多半提前到了,一拥而入,坐在固定座位,显示老客人的身份。每人一杯绿茶,自点一份点心,每次人均消费三十元左右。散场前各自掏钱,一位茶友收齐去账台付账。若子女老伴来喝茶,则由小辈埋单。
茶聚,其实吃只是由头,最重要的是嘎讪胡聊天,海阔天空,无所不及。我最有兴趣听茶友讲过去的事。一位老工商业者,身子佝偻快成90度,但十分乐观健谈。他滔滔不绝,并无怨言。他说退休金用不完,还让大家看他存折上的数字。每周六,他拄着手杖从浦东三林塘出发,换几辆公交车赶来。他说,茶聚已是他唯一的社交,不能脱离社会。
茶局经久不散,秘密之一在于“劈硬柴”,AA制,各吃各的,丰俭随意,没负担,彼此不相欠,吃完抹抹嘴,埋单走人。每次茶聚,愿者上钩,无任何规矩。考虑到彼此年事已高,刮风下雨,有事不来,不用请假。茶聚时,也不鼓励结伴而行,以防节外生枝。每周六,只为一聚,无虚情,无假意。有次下雨,我犹豫再三,还是出门赶去,结果只有我一人现身。
2020年,因新冠疫情,茶聚只能散场了。硕果仅存的茶友,平均年龄已近九十,最年长的96岁,最年轻的也过了81岁。疫情中,彼此偶尔通个电话、微信,期待疫后重逢。六年中,走掉了5位茶友。2021年上半年,两位茶友故世。最近有消息,最年长的也走了。加上一位女茶友被子女接往澳大利亚定居,现在只剩3人,茶桌再聚看来已渺茫。
人老归去,实属规律。茶局也会变老,最后终场。茶汤余音,是曾经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