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艳
我从花园里折下几枝黄色腊梅,插在土褐色的陶罐之中,淡淡的阳光穿过梅花照进室内,屋子里浮动着清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把自己深深窝在蓝灰色的懒人沙发中。阳光照亮了细小尘埃在空中沉降飘浮的缓慢路径,时间在虚空之中打开了一条裂缝,我戴上所罗门王的指环,直步语言之门,进入我的王国。
在翻滚的灰色云层里,舒尔茨的世界不断膨胀繁衍,阿德拉从夏日带着明亮的金黄归来,她一边拿着扫把挥赶鸟群,一边向我申诉父亲的荒谬行径。艾略特在四月的荒原跋涉,一群人鱼贯走过伦敦桥。人人的眼睛都盯在自己脚前。也许我不该犹豫不决,应当亲自爬上塔楼,赶走群鸦,将钟声敲响。
再往前行,海德格尔在黑森林里砍柴,在那里草原等待,泉水涌出,风驻留。黑森林的四季在他眼前嬗递,雪从紫色的天空落下,海德格尔在小木屋里默默劈柴生火,探寻存在与时间的关系。我在那里捡到了他的烟斗。
说到烟斗,我并不喜欢抽烟,但是佩索阿深爱此物。他戴着黑色的礼帽,穿过道拉多雷斯大街,匆匆奔赴他的写字台。在黄昏降临的融融暮色里,立于窗前眺望无限远方,等待星星的绽放。他用笔尖精心描摩梦的形状,像旋转一把熟稔的钥匙,他打开门中之门,在那里他有七十五个分身。
破晓时分,早晨的光线将我的国度照亮。落叶层层叠叠,铺满了黑色的大地。在凉风飕飕的小溪旁,榆树林沙沙作响,有位诗人坐在深深的阴影中,倾听自然的弦索,那是比季节更古老的曲调。他口中喃喃低语,我在风中仔细辨听他断断续续的吟诵:
如当节日的时候,一个行走的农夫
望着早晨的田野,昨夜风雨……
河水又从河岸回落
大地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哦,是荷尔德林。我悄悄走远,不去惊扰他跟至高者之间的对话,那是他的节庆之日。
再翻过一座山,庄子和惠子在濠梁观鱼,争辩鱼之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言语之间,惠子还站在桥梁之上,但是庄子却欣然与鱼同游而去了,他的世界万物归一,没有任何界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他沉浸其中,乐而忘归。
我举步往前,一路所见使我心满意足。我的“国度”异常慷慨,这块美地出产甚丰,可谓琳琅满目,在这里奇花异木各吐芬芳。凡叩门的,就给他开门,当你哪一天明白我们脚踏虚空,也许你所要做的,只是轻轻转身,默念咒语“芝麻开门”,宝藏之地就向你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