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
黄昏,来电铃声响起,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邻居“鱼先生”打来的。一种本能的紧张感顷刻间从心间弥漫开。
鱼先生是一位好脾气的男子,有一位美美的太太和两个聪明活泼的男孩,搬进新居的当天,我领着女儿敲门自我介绍,他们客气地把我们让进客厅里聊天。告辞时,我们加了微信,他的网名是“鱼”。此后,有时是早上送孩子上学时在电梯门口遇见,有时是放学接孩子时在行道树下巧遇,只来得及匆忙一笑招呼。其实,这套市区的两居室是我租的,只在孩子上学的周一到周五住。周五晚上,我们就回到郊区的家,周日的晚上再自驾过去。如此循环往复了几个月。微信的聊天对话框,几近空白。
几天前,上海的中小学生开始居家学习,郊区的家中有比较大的电视机,更适合上网课。临走前,简单收拾了课本,以为过几天就会回来。现在,邻居鱼先生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似乎预示着发生了某种意外。
“你们家漏水了,可能是水管爆裂,快回来看看吧,水都从房间里流出来,流到公共走廊了。”鱼先生焦急地说。他问我有没有钥匙,物业可以进来帮我关水龙头。不凑巧,门锁的备用钥匙在我父母家,父母家就在附近,可他们的小区此时正在闭环管理,他们出不来。“我们现在赶过来。”我立刻准备动身。鱼先生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那你们要有所准备,我们这栋楼一个小时前也宣布闭环了,最短也要一周时间,只进不出。”我顿时有些头大,时间紧张,那边水在汩汩流出,这边不可能在几分钟里准备好全家人搬回去的东西。我和丈夫一商量,决定先去看看。正是晚饭时分,我们也顾不上客气了,把孩子交给相熟的邻居照应,一脚油门就往市区开。果然,市区房子楼下拉了线,两位“大白”镇守。路上,我和小区物业联系过,他们已关掉了我家外面的水闸,流水暂止。但家中是个什么情况,不进去是无法知道的。我深吸一口气,在楼下给鱼先生打了视频电话。“现在我们上不来,只能拜托您输入密码进门看看了。”我知道,这给别人增添了很多麻烦,但鱼先生答应了,两个男孩和他太太也出镜了,大家都有点兴奋。我们就像是一场隔着垂直距离二十米的直播连线,要去推开神秘的沉船的大门,看看“水下”的世界。
“好,现在我开门了,”鱼先生一边说一边缓缓推开我们家的门,我脑中幻化出桌子椅子顺水漂出的景象,屏住了呼吸。“还好,还好,客厅没有进水,就只有厨房,你看,有一个指节深。”鱼先生踏水而入,循声找到了罪魁祸首——接着洗碗机进水管的龙头。那个龙头应该是老化了,在今天下午的某一个时刻直接弹开了,喷泉一般自由挥洒。到此刻为止,它还在外涌着水闸关闭后剩余的水。危机暂时解除,至于换水龙头和打扫,只能等到解封后我们再来处理了。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比我预想的损失要小了很多。鱼先生没挂电话,他察看一番后说:“我们帮你们打扫一下,别担心。”他和太太花了一个小时,用上各种工具,把看得见水的区域全部清理干净。无论我说多少感谢,也不足以表达这份感动、愧疚和暖心。
一周后,解封了,我回到家中,站在洁净、干燥的地砖上,感触万千。我又敲开了邻居的门,“不好意思,还没问贵姓?”“免贵,姓施。”真是个好姓,施以援手的施,经由此事,绝不会忘。
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真是这样。在这个非常时期,友邻的情谊也非比寻常。这次,帮我们照看孩子的,帮我们报警和打扫的,帮我们顺手取快递的,都是邻居;每天,小区里带头接龙买菜和组织做核酸、做抗原检测的志愿者,也都是邻居。授人玫瑰,手有余香。在共克时艰最吃劲的日子里,在这座世界级大城市里,是不可计数的友邻互助让天空湛蓝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