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3日 星期一
智慧快餐 父亲这本“书” 去喵星的“奶牛胖” 大脚王婶 非常时期  非常友邻 春水碧于天
第12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2-04-03

春水碧于天

乔义

清明时节,忆起接连逝去的亲人、好友,除了落泪,不知还能做什么?

六年前,老友王翰在与顽症抗击20年后,终于力竭了。他患的病痛苦不堪,限吃少喝,无法行走。后来几年,活生生被困在床上,最后还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头脑始终清醒,一遍遍与家人亲友交代后事,直到说不出话了,还拼命摇头表示不要去医院抢救。看着他一天天瘦弱、憔悴,大家看不过去,送他去医院,医生说病入膏肓,无法治了。一位熟悉的大夫说,这病到后期,是痛彻心扉,常人难以承受,让他早点走吧。虽心里不忍,我听了也只能默认,劝他家人面对现实,也劝自己,朋友一场,让他早点解脱吧。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如医生所说的痛苦挣扎,最后一刻,他非常平静,脸上浮现出放下千斤重担的释然,面容安详。

没想到在他走后,我却始终放不下。一次次劝自己,一个充满活力的人,如一头困兽被束缚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爱整洁爱美,那么俊朗的他,完全没有了尊严,去了,不应该为他的解脱而松口气吗?

谁知道,随着时间的逝去,一年、两年、五年、六年,心里越发的痛!知友之情,已深入骨髓,因习以为常,又淡泊如水。他是我少有的坚定支持者,我胆大包天,常心血来潮,想干什么,没定计划说干就干,不考虑后果。运气好,有不少做成的,但更多的是不自量力。一番折腾后结果倒霉了,闯祸了,他得知后总是飞奔而来,为我收拾残局。我遇到天大的祸事,遭最可怕的难,受最多的委屈,他总是第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他不是我老同学,不是血亲,不是邻居,也并非有钱有权,只是心善,不忍看我在漩涡中沉没。

那么多年,坐享他的“照顾”,从没想过凭什么?那如山的情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走了,才忽然惊觉天没有塌下来,是因为有高个子顶着,他就是那个被砸得体无完肤也要护着我的高个子。现在,无处去靠了,天如果塌下来,把我砸成一堆泥,也不大会有人像他那样感同身受了。

忽然想到,这么多年,他不知为我操过多少心,做过多少事,我都以为理所当然。我习惯了凡有过不去的坎,他就会来;再难的事,他虽不能化解,却会令我心安。他是我依赖的兄长、朋友、老师,是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挡风墙、遮雨棚。我习以为常,连一声谢都没说过,连一点歉疚都没有过。他不是我的亲人,只是在我们青春年少时,怀着火热的理想,在异乡相遇的陌生人。曾经一起住在望得见星空的破芦席棚里,互相看着因搬砖头磨得鲜血淋漓的双手,擦着泪还说着豪言壮语的青涩少年。曾经饿得头晕眼花,一起去山上挖野菜,被刺丛扎破手脚,笑着比谁伤得更惨的学生娃。五十多年里,他始终在,他杜撰,称我为“砖友”——曾一起搬砖的朋友。他总说,这样的朋友今生不会再有,所以是值得收藏的唯一。他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纪念品,只在诀别之际给了我一张纸条,上写着:“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想去骂他,我还在,你怎敢走?想去怪他,你不在,我怎会好好的!想去问他,你去了,依俗烧点纸钱吧?想去找他,茫茫人海,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留下遗言不留骨灰,连墓都没有一座,上哪去问,上哪儿去祭!

惆怅晓莺残月,春水碧于天。寂寥孤雁夕照,寒花凄入土!清明时节泪纷纷,仰望苍穹,长歌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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