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书拾趣

袁风

辛丑年秋天，我开始重新阅读老舍先生的作品。重读之余，我读到傅光明著的《老舍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我注意到附录中一个细节，赵清阁在1989年9月19日给韩秀的信里提及“张兆和寄来的《沈从文纪念集》，看到韩秀文章，写的感人！”2010年1月19日韩秀对这封信做了注解：“张兆和，我也唤‘姨’的，因为我唤沈先生‘伯伯’。这纪念文集便是吉首大学沈从文研究室在1989年4月出版的那本《长河不尽流——怀念沈从文先生》。”“吉首这本书，只印了600册。”

《长河不尽流——怀念沈从文先生》，1989年4月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初版，印了3000册。或许韩秀女士记错了印刷数，也可能是她拿到的是精装本。该书书名是沈从文先生的妻妹张充和先生题的。我买到了一本品相和价位都不错的纪念文集，收到书后意外发现了购买者留有题签。内容为：

这本纪念从文师的书送给沅弟

哥哥

一九八九年八月

石家庄

哥哥是谁？沅弟是谁？依据题签里的信息，我试图根据“沈从文先生的学生”和“石家庄”两条信息搜索，并请友人打听，均无果。怀念文章一篇一篇慢慢读，好似在江水中行舟。读完后我就把书放在书架上了。我心里一直想揭开这个谜。

辛丑年岁杪已至，我每天得空读几页《红楼梦影——吴小如师友回忆录》。在“师友怀想录（又四篇）”一文中“我又见到了沈从文先生”章节结尾，一段文字引起了我的关注，“从谈话中得知一些沈门高弟的消息：王忠病废，萧望卿由东北调来华北，而穆旦之死则是我和沈先生共同感到悲怆愤激的事，真不胜沧桑之慨。”我脑海里的那个谜一下子跳出来了，石家庄不是在华北吗？哥哥会不会是萧望卿？

经过一番搜寻，得知萧望卿生前系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湖南宁远县人。“1940年考入西南联大师范学院英语学系，随后转入中文系。在沈从文关怀和指导下开始文学创作，发表了一些诗歌和文学评论文章。1945年考入清华大学文科研究所中国文学部，师从朱自清和闻一多两位先生。”1947年，开明书店出版了《陶渊明批评》，朱自清先生作序。研究生毕业后，他先后在河南商专、东北师范大学、河北师范大学等院校任教，从事古典文学研究。萧教授一生颠沛流离，著述不多，卒于2006年。通过互联网，我搜到了一些萧教授的手迹，经比对字迹判断是我购买的《长河不尽流——怀念沈从文先生》题签作者。谜底基本解开了，真是有趣。

书和人终归是要分开的。“沅弟”还不知道是谁？或许哪一天就知道了。这一段买书阅读猜谜的日子，令我认识到书籍真是一艘神奇的船。它可以自由带人行驶到遥不可及的地方，亦可以拉近亲朋好友师长古人天涯海角的分离。一本书牵出一摞书，一摞书引出一群人，一群人又勾勒出一个活生生的大千世界，还能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