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陌生里”解读“闸”

文/叶世荪

上海话里有个表示“突然之间”的熟语叫做“闸陌生里”，也可以说成“闸生头里”“闸生里”，譬如评话《英烈传》中写道：“孔孝、蔡青、左成龙带了五百兵丁闸陌声（生）里哗啦啦冲过来”；长篇叙事吴歌《五姑娘》中写道：“四月里的天气称为神鬼天，日头堂堂闸生头里天要变”；小说《九尾龟》中写道：“耐今朝啥格闸生里想着仔拨起洋钿倪来哉呀？”

不过，同样的语境，也有不少作者对这个“闸”字心存疑惑，用了许多其他同音、近音字替代。那么该如何解读用在这里的这个“闸”字呢？

“闸”字的原义是可以开关的门，《说文解字》中写道：“闸，开闭门也”；它衍生出的含义就是截住某样东西。譬如截住水流的叫“水闸”，截住电流的叫“电闸”，截住水中过往船只的叫“船闸”等等。这个衍生出来的词义在明代被更广泛地用来表示现场截住核查、出乎意料地清点，这样就有了“突然”的意味。明代顾起元在《客座赘语》中提到了这一变化：“闸，水门也，字一作牐，今借为稽查之用，朝中点入班官员曰闸朝，凡以事查点人曰点闸，又民间办置官物曰闸办。”这种情况的出现，和明代后期官员旷职偾事、制度腐朽凋敝有关，为了纠正普遍存在的徇私懒政，不得不频繁在正常的办事流程中突然截取核验。明末清初的小说《醉醒石》中写道：“巧凑是内巡捕把牌闸夜，这把牌好走僻静地面”；“闸夜”就是随机夜巡、察看治安，用法类似。上述所见的“闸朝、点闸、闸夜”都是趁对方不备的突然行为，“闸陌生里”所用的“闸”当是从这里来的。

随着社会的进步，“闸朝、点闸”已无从谈起，但上海人依然在使用“闸”字的这层含义，常听见的有“闸差”“闸着”，也包括“闸夜”。譬如说：“上班刷抖音正好拨老板闸差闸着”，意思是工作时间开小差被巡视的领导查到了；说：“我闸闸伊差，看伊到底勒做啥”，意思是趁他不备查验一下他究竟在做什么。褚半农老师在其《莘庄方言》里是这样解说“闸”字的：“有意注意对方的言行，以便抓住需要的证据，‘抓’到了称‘闸着’”；他就此给出的例句：“我候仔几日拉哉，今朝总算拨我闸着了”。还有《简明吴方言词典》中也有相应的例句：“伊想避开我，今朝朝晨正好拨我闸着”。

因故被突然截住了，这就是“闸陌生里”应该用“闸”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