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嘉敏
读8月25日“夜光杯”《侬看侬看迪个“筛”》,褚半农先生从沪语方言读音角度,对“筛”字作了透彻分析。深感认同之余,从形器、工具、性质上作些引申。
我做过农民,农民家家屋里必有筛子(沪语音:师子),有的人家大大小小、粗粗细细好几只,这是竹编的农具、器具,一年四季都用得着。尤其是入秋后,用场更多了。收获的芝麻、绿豆、赤豆、黄豆,食用、储藏前都要过一过筛子,滤掉尘土和杂质。
从我懂事起,常见奶奶“捉落空(找空闲时间)”,把打下的黄豆适量放入筛子,弯着腰,弓着背,扎马步,双手捧着筛子均力左右前后摇晃着,布满青筋的手瞬时变得灵动起来。这筛子也仿佛有了灵性,金灿灿的黄豆在筛子里迅速地滚动、跳跃,混杂在黄豆里的小泥粒、草籽等由孔筛落地上。还可以按需要,通过手感轻重高低,分拣出或壮或瘪,或食用或作种子的豆。我学样尝试着,就是找不到得心应手的感觉。
读完书回乡正式当了农民,也用上了“筛子”“扬麦”“扬谷”。这是夏秋两个季节里,麦子、稻谷经收割、登场、脱粒等多道工序,成品交售前最后的洗礼。生产队仓库场上,用三根毛竹,支撑成三角形架子。用麻绳上头系在三角形架子上,下头一张圆桌般的“大筛子”荡于离地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操纵者站于凳子上,让“大筛子”处于腰胸间,双手前后左右,或顺时针或逆时针,或逆风或偏风来回晃动,过滤下果实,剩下的穗叶、碎梗顺势往旁边一掀。这个“大筛子”孔眼较大,农人习惯上称“汏”。
做记工员时,每天要到仓库里去,保管员马婆婆常用筛子筛选种子,我又跟着学。她说耐心、细心加用心,啥事都不难。数番操练,摆弄筛子终于驾轻就熟。顺便补一句,马婆婆今年一百零三岁了,仍耳聪目明。
年夜脚里(临近春节),筛子又是另外一番用场。记忆中最不可磨灭的是“嘎糕粉”(又称“溲糕粉”),即把舂臼舂出来的米粉拌入糖水,再以筛子筛出细粉。没有筛子参与这道关键、重要、必须的工序,定管做不出美味可口、能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方糕、桶蒸糕。
筛子还有别的用场。比如,夏季,去水桥头淘米、洗菜、洗碗,引来窜条鱼窜来窜去。把筛子隐沉于水面下,待鱼儿追逐米屑、菜叶、饭粒时,速提起,常有所获。再比如,寒冬腊月时,扫出场角一块空地,撒上一把金黄的稻谷,觅食的麻雀喜出望外。殊不知,上面罩着以竹棒支撑着的筛子,躲在窗户后的我等“小囝串(小屁孩)”以绳索拉动竹棒,筛子如天网罩下,麻雀乖乖就擒。这也让筛子卸下严肃的面孔,活泼了一把。
我做农民时,也做过一段辰光的工人(时称外出工),在县建筑公司做钢筋工。工地上必备筛子,长方形木框或铁框,里向是钢丝编成小格子的网,主要用来筛掉夹杂在黄沙中的小石子。有时一天要筛好几吨黄沙,搞得腰酸背疼臂膊抬不起。
筛子有目数,指每平方英寸所含的筛孔数。作用是通过一定动力,将物质按颗粒大小进行分离。虽我从来没搞清楚过具体的目数,也不影响对筛子的使用。它是精明的过滤师。
至于今年三四月以来,用得最广、触碰得最多的“筛”字,赞成半农先生的讲法,上海方言读“山(shai)”为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