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兰导演(左)祝贺《团圆之后》演出成功
◆崔 伟
由京剧名家叶少兰导演、云南省京剧院为班底的《团圆之后》本周在上海逸夫舞台上演。这一版本激活了这部有着70年历史的剧目在新时代的生命力。
京剧《团圆之后》文本取材于20世纪50年代的福建莆仙戏名作,但其最大的成就,在于总导演叶少兰严谨的创作态度,特别是旗帜鲜明的以京剧形式和对小生行当胸有成竹的追求。剧作人物命运、情感轨迹、主题升华无不闪现出比原作更贴近今人情感与审美的现实感,激活了这部名作的恒久欣赏价值。当然,叶少兰通过京剧《团圆之后》的导演创作实践,也给时下戏曲作品如何守正创新,作出了惠益极多的示范。
“要用综合的、本体的、行当化的艺术手段和艺术技巧,把这出戏排成有京剧特色的,有光彩和感染力的,艺术性和思想性都很强的新创剧目。”这是叶少兰导演追求的创作构思。而《团圆之后》在践行这一创作追求的前提下,通过许多京剧艺术特有的表现方法,深入开掘展示出围绕着施家这一事件复杂、剧烈、残酷的关系、情感、性格、命运,通过有京剧表现功力的朱福等优秀演员得以精彩而圆满完成。
京剧的表现手段在《团圆之后》中被真正激活了,京剧的手段、技术、唱腔,已经不再是一种表演方式,而是成为了鲜活生动故事讲述和揭示人物内心情感的导演语汇和艺术表达,是和文学、演员等诸多方面共同讲述故事的娓娓道来,也自然铸就了《团圆之后》所特有的京剧表达、当下表达、叶氏呈现与朱福演陈的综合奉献。
戏演的是人情,思考的是人生,要用戏曲神韵表达出创作者的思想与情感,永远是戏剧创作的要义,但在当下的许多新戏中这种内蕴则变得稀薄寡淡了。欣赏《团圆之后》,无疑让我们获得了这般满足。叶少兰有着极为敏锐的人生捕捉力,更善于深潜到文本、人物中去体味蕴含其中的社会内容、人性思考、命运主题。叶少兰是一位紧紧靠拢文本,但却不简单复制文本的导演,他和剧本改编包钢的几处改动,特别是对原结尾注重批判贞节牌坊的礼教鞭笞,改为施佾生得知亲生父母真实情感后,决然饮鸩而去的那段核心唱段所强力呼唤出了感叹情感珍贵的重大调整,以及最终呼喊出“我不姓施,我姓郑!”并挣扎唱出:“我死后生身父母须合葬,我身葬在父母旁”的情感皈依,是巨大也是恰当的调整。这无疑发自叶少兰对这段故事里人物群组命运内蕴的感性解读。因此,《团圆之后》给我的观剧感受似乎比莆仙戏原貌强烈,产生出更多人性化的发现,品味出对珍贵情感的讴歌。这无疑会更好延展这出已经有着70年历史戏曲名作的生命力,特别是在当代观众中产生共鸣。
作为导演与表演大家集于一身的叶少兰,在《团圆之后》中形成了一种讲述方式清晰明朗,但讲述效果摇曳多姿的舞台面貌。六场戏,可以归结为“颁旌双喜”“幽会露情”“公堂困境”“赴刑阻刑”“狱中获真”“灵堂家殇”等主要桥段。显然,叶少兰擅长于在营造矛盾危机的极致中转圜和推进戏剧悬念对人物命运、情感世界、故事走向的饱满支撑,并完成水到渠成的自然推进。因此,这个戏很好地规避了其他一些剧种演绎时,剧本的批判理性效果大于戏剧故事和人物命运的吸引力,特别是不能让观众透过气来从容欣赏戏的某种程度的局限。叶少兰在不减弱题旨和命运严峻性的同时,舒展开了戏剧故事和人物心灵展示的空间感,达到一种非常适合京剧表现的讲述适度性。这不啻为一种创作追求的独特表达,也是许多新戏所缺乏和难以做到的。
京剧本体的鲜明浓郁,且运用恰当、出神、出彩,最终达到出情的本质高度,是叶少兰《团圆之后》中最令人叹服的贡献。应该说,一次优质的创造和一位好的导演,必须要遇到一名好的演员,才足以共同完成艺术的终极表达效果,而《团圆之后》的主演叶派小生名家朱福,以及其所在的云南省京剧院正是一个极佳的表演主体和创作集体。根据朱福嗓音好且耐唱,以及身上与翻扑本领的优势,叶少兰在许多剧情与情感剧烈的桥段中,很注重表演技术和肢体动作设置,以技术呈现故事,以技巧支撑内心。如紧迫行进的各种“蹉步”,节奏变化体现心境的“圆场”,惊惧哀伤的“抢背、吊毛、僵尸”等。更值得称道的是,这些手段的运用,均不是孤立地卖弄技巧,而是对人物心境与剧情紧张度发展到熔点的助燃。可以说是运用通神的表现方式,也是升华情绪明晰,京剧剧种的标识,当然也是演员本领的扬其所长,锦上添花。正因为京剧元素的表达运用为表演增色极大,也形成了观众欣赏期待的巨大满足,同样实现了导演追求中“把这出戏排成有京剧特色”的创作初衷,造成了这个戏在京剧新编剧目,甚至当下更广泛剧种新戏中的卓尔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