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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光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王成在无名高地上的呐喊,从电影镜头里平移到了话剧中心的舞台上,刹那间,澎湃的情绪被封印在如雕塑般的演员肢体中,令人热泪盈眶。“小老大”梁波罗在话剧《51号兵站》的舞台上亮相,“‘小老大’头发白了,但银幕上、舞台上的‘小老大’永远年轻!”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开场,会先降下一条幕,幕布上有每一位角色的人物和演员介绍。最终,观众脑海里孙道临戴着耳机形象会与王佳俊戴着耳机的舞姿叠化。《革命家庭》被天津评剧院改编成评剧,近日荣膺文华大奖榜首。近来,那些令人念念不忘的老电影,纷纷在舞台上“复活”,带给观众颇为熟悉却又新鲜的触动。舞台艺术的再创作,形成了一个时空交融的情境,让看过电影的观众瞬间集体回归青春;让没看过电影的观众对我们如何走到今天,有了更加深刻而沉浸的体认。
历经大浪淘沙的老电影,是舞台剧改编的富矿。舞台剧以观众基础深厚、观影基数庞大的老电影为改编对象,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不仅仅是基于市场反馈的考虑,更是基于对于城市历史、家国叙事的“唤醒”。《英雄儿女》《51号兵站》《永不消逝的电波》《革命家庭》等老电影本身就源自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故事,源自铸就城市砖墙的血肉真事,因而哪怕不经过艺术加工,依然能成为佳话。而电影通过蒙太奇等镜头语言的转换,更能艺术化地激发大量观众的情感共鸣,形成一代人乃至两三代人的集体回忆。在话剧《英雄儿女》中,当被敌人包围而援军要20分钟后才能抵达时,无名高地上仅剩王成一位志愿军战士时,他那句高呼“为了胜利,向我开炮!”的画面,以及文工团员王芳以一曲《英雄赞歌》传播哥哥王成故事的旋律,都是集体回忆中的经典片段。
对于集体回忆中经典片段,在舞台上的再现——很难。单纯复刻影像,不仅显得舞台剧剧组的原创力不足,也容易陷入未必符合艺术规律的境地;但是倘若创新到令观众莫衷一是,肯定不能算是成功。以舞剧的形式表达《永不消逝的电波》,可以弱化叙事,因为电影早就把李白烈士的故事清晰铺陈,细细展现,故而具体人物形象和故事内容的勾连,观众可以自行脑补。但舞剧本体的肢体表达、审美需求必须到位。这就是这部舞剧中的唯美片段,可以上央视春晚,依然能以单个节目的形式出现但不影响观众欣赏的原因。但是话剧《英雄儿女》和方言话剧《51号兵站》,不能弱化叙事,反而应以话剧的艺术规律——写意,包裹影像的艺术规律——写实。亦即,在诗意空间里最大可能地呈现人物、物件等各种细节的真实,从而令观众信服。
舞台剧与电影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前者注重假定性——在假定情境中求真实与真情;后者注重真实性——在真实环境中进一步凸显真实。例如,话剧舞台上演绎吃面,碗里是没有面条的,但演员做的吃面动作能让观众相信他就在吃面;而电影镜头里吃面,碗里是有面条的,演员拍十几遍的话,就真的是吃十几遍……因而,在舞台上融入电影画面是需要慎重考虑分寸拿捏的。话剧《英雄儿女》中,影像运用最佳的一次是当王成牺牲后,王芳回忆与他重逢起至牺牲前的时段——王成的脸部特写,在银幕上顶天立地,从见到王芳的满面春风直到渐渐挂彩乃至头部包扎到被烟火熏黑了半张脸……但是,如果话剧舞台上的电影银幕画面仅用于交代前史或者人物内心戏,未免显得舞台手法过于贫弱,同时也会使得观众目不暇接,在看话剧表演与电影剧情之间,心路历程被一劈两爿。
《永不消逝的电波》《革命家庭》等电影披露的隐蔽战线的工作状态相对不为人熟知——与之相反,《英雄儿女》涉及的是以王成、王芳为代表的志愿军战士群像。志愿军形象为广大观众熟知,包括他们的军装、背包、茶缸等,多多少少依然留存于现在的日常生活之中。因而,这类题材的话剧作品更应注重艺术叙事下的细节真实。
一部文艺作品最终的成功,在于接受美学的互动——亦即剧组与观众之间涟漪不断的良性化学反应。因而,老电影固然提供了广泛的群众基础及在这一基础上容易形成的情感共鸣,但也应谨慎对待不同文艺形式之间的跨越分寸与技术微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