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和民间史

王文献

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以下简称埃尔诺）的作品《悠悠岁月》，获得了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在此之前，这本书已经屡获殊荣，当年一经出版，就获得了法国的“杜拉斯文学大奖”，也被法国著名的《读书》杂志评为当年二十部最优秀的作品之一，长期居于各种报刊畅销书的榜首，可见其在法国受欢迎的程度。

作者埃尔诺1940年出生于法国利勒博纳，家境贫寒，通过自身的学习和努力，考获教师资格，在中学和远程教学中心工作，直至2000年退休，其间业余写作，退休后，则专事写作。她一生的经历无非就是上学、恋爱、结婚、生子、离婚，最大的人生波澜是罹患癌症、抗癌、偶有一两个不靠谱的情人……这样的人生还是比较普通的，基于此写出来的自传，极有可能也是比较自我、难引共鸣的。

为了克服个人自传这一显而易见的弊端，埃尔诺创造了新颖独特的“无人称自传”这一体裁，从头到尾没有用第一人称“我”，而是用第三人称也即无人称来写作，在自己回忆的同时也促成了别人的回忆，以人们共同的生活经历来反映出时代的巨大变迁，从而成功地引起了很多人内心的共鸣。

除了“无人称自传”这一独特的体裁，埃尔诺也匠心独运，在书中提及的一些商品、歌曲、场景、事件等，看似是个人不经意间的一些回忆，实际上都是她精心挑选、曾在不同的时代为大众所共同关注过的热门内容，这就让很多不同年龄层的读者，都可以从书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内容和难忘的回忆。

更奇妙的是，不仅是法国人，就连其他一些国家的读者，读了此书的一些内容也会感到亲切熟稔，因为书中描写的各种社会现象，如家庭中的代沟、外省人在省会里谋生的艰难、地铁车厢里的拥挤，还有商店里日新月异、琳琅满目的新商品等等，都是大家曾经或正在经历的生活。能够在别人的书中，找到自己生活的痕迹，是很多人阅读书籍的乐趣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所描述的个人经历、生活琐事等等，不过是她借以叙事的时间线索，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和全世界发生的重要历史事件，被作者巧妙地编织了进去，还拼接了一些历史的掌故，并融入了作者自己对这些国家大事、世界大势的看法、臧否和剖析，这才是作者真正想表达的，也是这部个人自传能够吸引法国乃至世界范围内的读者阅读和喜爱的原因，相信也是这本书能够获得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原因。

总的来说，《悠悠岁月》这本书，已经脱离了个人自传的狭小格局，拥有了更为辽阔悠远的境界，成为法国自二战结束后到作者写这本书时将近60年的一部民间史，细致、鲜活、生动，承载了很多人的集体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