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枋得该怎么念和《唐宋散文选注》

彭华

前些天侯体健老师发了朋友圈，向友邻求助。说陪女儿看电视时，看到某学者在传统文化普及节目中将南宋诗人谢枋得读作“谢fāng得”（并配了一张某百科注音为fāng的图），他自己遵从老辈学者的选注本，一直读“谢bǐng得”，却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故而期待朋友赐教。

携新出的《王水照文集》去看水照先生时，他也兴致勃勃地谈起侯老师的这条朋友圈，并且告诉我们“谢枋得”怎么念这个知识点是社科院前辈王伯祥先生告诉他的。他说当时王伯祥先生一个人住，比较孤独，很乐意与晚辈论学，自己就经常去讨教。有一次谈及谢枋得，他念仿，王伯祥先生就纠正他，说这里应该念柄。不过时隔久远，王伯祥先生具体的解释，早已堕入记忆的茫茫深海，水照先生现在也不记得了。

水照先生作的《宋代散文选注》秉承了老辈学者的教诲，将谢枋得的枋注音为bǐng，这在最近再版的《唐宋散文选注》中依然如此（此次再版将张撝之先生《唐代散文选注》和水照先生《宋代散文选注》合于一帙，并配精美插图）。

说起《唐宋散文选注》，水照先生又打开了话匣子，做《唐代散文选注》的张撝之先生是他的前辈，《宋代散文选注》本来约的是陈友琴，和张撝之年辈相当。陈友琴先生列目后邀请水照先生一起做，看了他写的几篇样稿，觉得满意，就建议让他一个人来做。水照先生回忆起来，中华上编（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前身）领导当时对此不怎么乐意，但水照先生的前言已经写好了，并且在《光明日报·文学遗产》上被分为上下两篇刊载（《宋代散文的风格——宋代散文浅论之一》《宋代散文的技巧和样式的发展——宋代散文浅论之二》，今收录于《王水照文集》第八卷），这样一来中华上编也认可了他这个新锐。

和今天遭遇的发行困境不一样，当年的《宋代散文选注》卖得特别好。水照先生回忆说有一天看见新华书店门口排长队，他也凑热闹，等了好久排到跟前一看，原来卖的正是他的《宋代散文选注》。无怪乎有很多后学晚辈看见他都会说，自己是被《宋代散文选注》引领着走上学术道路的。

最后，说回遵循师说的侯体健老师，和念“谢bǐng得”的所以然。

侯老师朋友圈论学的魁首张曦文引用吉常宏老先生《古人名字解诂》说明了原委：谢枋得之枋典出《周礼·春官·内史》：“内史掌王之八枋之法，以诏王治。”陆德明释文：“柄，本又作枋。”得通“德”。《孟子·告子上》：“所识穷乏者得我与？”焦循正义：“得与德通。”谢枋得字君直，以“直”应“枋得”，说的是内史（执法大臣），持八柄，以直为美德。

《宋代散文选注》是王水照先生独立署名的第一部作品，在中华上编出版。一个甲子之后，王先生已是享誉海内外的学术名家，《王水照文集》仍由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这是缘分也是佳话。

我带着《王水照文集》拜访先生的当天，听先生说谢枋得、说《宋代散文选注》的新旧故事。有幸听闻旧事、见证新事的我匆匆记下这篇，以对抗岁月中如海如潮的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