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宝良
兔年春节刚刚过去,生活已逐渐恢复正常,楼下奶茶店门口小桌边喝茶聊天的人也越来越多,倒让我想起老早子的茶水摊。
老早上海街头巷尾有勿少“茶水摊”,就像北方人讲的“卖大碗茶”一样。阿拉电影里看到“卖大碗茶”就是辣集市浪撑块篷布,摆张台子,一把大茶壶、几个大陶碗,大热天里卖茶人拿把蒲扇勿停赶苍蝇,拔直喉咙吆喝:“大碗茶、卖大碗茶!”相对来讲,上海人摆“茶水摊”就显得文雅交关,一般侪是静悄悄摆辣上街沿或者弄堂口,一只小方台浪摆几只玻璃杯,杯子浪盖块小玻璃或者茶杯盖用来遮灰,考究一点的摊头,台子浪再铺块台布,看上去清清爽爽。
我小辰光屋里斜对面,就有一只茶水摊摆辣马路边,小方台子浪摆仔六七只倒满茶水的杯子,台脚边浪有两只热水瓶,里向是泡好的温热茶叶水,如果是热天,热水瓶里装的是放凉了的大麦茶,旁边一面盆清水是用来汏茶杯的。看摊头的是一对父女,记得有一年,坐辣茶摊边看摊的是一个小姑娘,瘦骨伶仃,文文静静,手里总是捧着一本书。
当时呒没保温杯,到户外做事体的人假使嘴巴干一般侪是寻一只自来水龙头,用手捧点自来水吃。比较讲究的人就到茶水摊来买茶。小杯茶一分洋钿,大杯二分洋钿。热天吃茶人勿少,比如踏三轮车、拉老虎塌车、摆地摊唱戏的人,侪会过来买杯茶,吃好就走。其实我小辰光,偶尔也会去买茶吃,因为当时我经常会辣困梦头里“画地图”(尿床),外婆就禁止我夜饭后吃茶。有辰光实在嘴巴干,只好去茶摊浪买杯茶吃,结果么夜里“地图”还是照画不误。外婆对我搿种毛病实在呒啥办法,后来有老中医告诉伊,搿是小人肾亏,一般大了以后就好了。
茶水摊侪是小本经营,生意最好的辰光是大热天。阿拉屋里附近有一家老虎灶,所以茶水摊泡开水邪气便当。从老虎灶泡两瓶开水只要二分洋钿,用的茶叶侪是茶叶店淘来的碎叶子,因为成本低,赚头应该还可以。
茶水摊浪的小姑娘嘴巴交关甜,每趟去老虎灶泡开水总归阿姨、爷叔叫勿停,老虎灶的老板娘特别欢喜迭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老板娘男人早已过世,有个儿子辣煤炭店里当送货工,到了休息辰光,自家屋里勿去,就欢喜到小姑娘茶水摊浪去茄山河,老娘看辣眼里,喜辣心里,巴勿得伊拉恋爱早点谈成功,老虎灶好拨伊拉接盘。
有天吃饭辰光老娘打算轧轧苗头,就问儿子:“侬跟茶摊浪小姑娘谈得哪能啦?”儿子一听,眼乌子一弹:“姆妈侬瞎七搭八想点啥啦?小姑娘身体勿好,休学辣屋里,暂时出来帮阿爸看摊头。人家今年准备要考大学的,阿拉同事的丈人是老中医,我辣帮伊介绍看毛病的事体。”老娘一听,好比碰着黄梅天,太阳头里落场雨,心里想想就殟塞。
呒没想到,过仔一段辰光,“文革”开始了,小姑娘大学也勿考了。再讲百货店里也有买小巧玲珑,可以随身带的保温杯,冷水热水侪好放,交关讨人欢喜。乃末到茶水摊买茶的人越来越少,慢慢较茶水摊搭仔老虎灶也勿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