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9日 星期日
乔醋(设色纸本) “登于天”还是“入于渊” 节日的味道 长假“把钱花光”计划 亲切甜美的声音 躲进书里觅清凉
第20版:夜光杯 2023-09-27

躲进书里觅清凉

雷健

今年的夏天过得真是惬意。这倒不是因为天一甫热,我就与妻子和朋友一同到峨眉山金竹林避暑,更多的原因是我随身带的几本书,不经意间很契合避暑的心境。

金竹林海拔1300米,在峨眉山风景区半山腰。我们下榻的望月山庄位置极佳,居金竹林度假区中心,出门可近观天鹅湖,远眺峨眉山金顶。峨眉山从海拔480多米的成都平原拔地而起,最高峰万佛顶3099米,山势巍峨气象万千,百里峨眉有“一天过四季,十里不同天”之说。

避暑生活悠闲自在却散漫有序。晨起,趁太阳还在山那头,便出门快走3公里,早餐后一杯峨眉清茶一卷书消融半天,午睡后是聊天时段,与至亲好友天南海北神侃一通,或者搓几圈麻将,太阳下山就是散步时节。入夜或在山庄门厅望月,或再读读书。

我带的书比较杂,历史、传记、散文、小说、剧本、哲学,古今中外都有。最不起眼,也最终让我中意的是清代张潮(1650—1709)的《幽梦影》。薄薄一本小册子,219则格言体,加上张潮文友们的评价,不过5万字。然而书卷展开,其丰厚的内涵、隽永的文辞让人不忍释卷。

张潮在30岁那年开写此书,穷十五年之力才完成。《幽梦影》是以格言语录形式写成的清言小品,是他对生活人事的内省和对自然的观察体验后的感悟,格言、箴言、韵语、警句,文辞幽默拔俗清警,处处透露出中国传统文人对世风百态的哲思和品味。书成后受到文友的热评,再印时,张潮干脆将百余文友的评论附在每则之后,创下评语间错书中的格式,很像当代微信朋友圈的点赞跟帖。难怪有出版社称此书是微博体。张潮生活在清顺治康熙时期,出身于门阀,家境优渥,才思卓异,风流慷慨。他的文友圈可谓阵容豪华:冒辟疆、王士禛、孔尚任、查士标、钱谦益、石涛、李渔、朱耷、蒲松龄……

《幽梦影》开篇第一则就与读书有关:“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显然这是张潮作为一介文人的读书感悟。不用我解释,个中三昧还是读者自己去品味。

紧随其后的一则更有意思:“为月忧云,为书忧蠹,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真是菩萨心肠。”这不正是生活中常见的吗?月怕云遮,书怕虫咬,花怕风吹雨打,红颜历来命薄。可是,遮云半月,旧书虫眼,残叶落花不也是另一种韵味吗?自然与生活中的趣味就这样在张潮的笔下流露。这让我联想起书中的另一则:“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一言道尽四季之雨之旨趣。

避暑之际读到此书,真有醍醐灌顶之感。张潮的文友余怀在给《幽梦影》作序时说,“言人之所不能言,道人之所未经道。展味低徊,似餐帝浆沆瀣,听钧天广乐,不知此身在下方尘世矣。”余公所言极是,读此超凡拔俗之书,犹如身在仙境,时常击节叫绝,腋下不由得升起一股清凉之风。

自然之中有各种虫声鸟鸣,张潮也为我们列出不同时令应听哪种自然之声:“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风声,水际听欵乃声,方不虚此生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春鸟鸣叫清新,雪声寂静,月下箫声悠远,这种意境只有静心体验方能品得三味。有趣的是张潮把恶少悍妻声与这雅致之声联系起来。张迂庵的跟评更有意思:“可见对恶少、悍妻,尚不若日与禽虫周旋也。又曰:读此方知先生耳聋之妙。”本来是对生活情趣的感悟,突然间又冒出对恶少悍妻的厌恶,似乎有点突兀,细细一想,也就释然了,耳根要清净,当然要在大自然中寻觅。

生活中的情趣也是《幽梦影》的重要内容,比如这一则:“梅边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傍之石宜瘦,盆内之石宜巧。”这类生活中的小知识当然会平添很多情趣。

300多年前的张潮,将对生活和自然的感悟写下来,提炼人生感情之真谛,浓缩自然韵致之精华,在这酷热的夏季为我构建出一片静心滤尘的心境,清亮的书成全了今年的避暑,何夏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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