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味道

王瑢

说到节日，多浓烈，酒肉浊腻，口腹尽享之余，总觉得飘浮充斥着人为刻意制造出的奢靡。唯中秋节多蔬菜瓜果气，清鲜之中梨桃芬芳，使人无端便生出一种丰腴的幸福滋味。

记忆中，每逢入秋，因烤制某种食物而“兴师动众”的，在晋北地区，似乎一年仅此一次。中秋节前后，乡人家家户户早早备好的面、油、糖，讲究的人家特意去镇上买来青红丝、熟芝麻，打包好带去交给师傅，打一种当地的“实心月饼”。

淳朴乡民，事必躬亲，定得目睹师傅将自家的配料逐一细数，而后一股脑放进一个很大的盆里慢慢搅匀。面粉通常都是整袋，十斤二十斤一次性倾入，此时糖浆也已溶化，且倒且搅，须朝着同一个方向。最后登场的是晶亮汪汪的胡麻油。

特殊的异香弥散在空中，师傅埋头只是大搅。搅呀搅，待到白面粉渐变为棕红色，盯看之人的脸上泛出喜色。看那面团在师傅的手中慢慢变大，更大，抬手往油光熏熟的面团上猛拍一掌，“闹成了！”将面团分成同等大小后继续揉，是为增加面的韧劲，最后揪成更小的面块，这便是打月饼的“面剂子”。剂子放案上擀成面饼，半指来厚，饼上撒黑白芝麻或青红丝，一排一排，基本无差，摆到铁制大盘深入炉中。等着吧！

刚出炉的月饼香是香，起腻，容易吃伤。晾凉后易保存，可以从中秋一直吃到年末。

胡麻又叫亚麻，可以长至齐人腰高。夏末秋初，尺多高的胡麻开花，小花碎叨叨的，远望一派幽蓝。盛放之际，天地通白，漫天卷地的花海中只花萼头上有一点点胭脂，需走近细看才能发现。若恰好是个大晴天，太阳下远眺眼睛不自觉要眯起。烁烁耀目！

缤纷的色彩中，我独爱蓝色，而胡麻蓝首当其冲。那种蓝自带凛冽之气，隐约的冷，颇具男子汉味道。很打动人。想起一首民歌，“青石头青来蓝石头蓝/胡麻花开哈子宝蓝/阿哥是孔雀着虚空里转，哎呀呀/尕妹是才开的凤凰牡丹……”

说到秋，似乎总与“吃”息息相关。各种吃食。然则实实在在的秋天，绝非一个只能引人想到吃的季节。炎炎盛夏的濡闷烦躁，混混沌沌，终于就此结束。温润清新，雨水与泥土默然交混，润物无声，风化于成，内心回归最初的单纯宁静。

近来上海多雨，且说下就下。才刚听见淅淅沥沥，一眨眼，已然暴雨滂沱。指甲大的雨点砸落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我走至窗前向外探看。楼门口有两棵老桂树，高大的树冠宛如一柄撑开的巨型墨绿色阳伞，想起汪曾祺先生的话，“桂花以多为胜。”清可绝尘，浓能远溢，是指其香气诱人。但也要看天气。比方说大太阳下面晒着，那浓郁的香气简直使人昏蒙。最好是这样的雨天。雨中赏桂花，浓香中多了一丝甜糯与清雅。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一场秋雨一场凉，中秋不觉又至。暄气初消的月圆之夜，雨后的天水间自带一丝桂花香，秋日薄暮时分，约三五知己把酒言欢。

微风中撩人的香气若有似无，青枝绿叶映衬在潮湿的红砖下，有种做旧油画的沧桑美。

桂树枝头已经缀着几个黄金一样小小的嫩蕊，悄悄隐藏在绿油油椭圆形的叶瓣下。几只麻雀站在高压线上叽叽喳喳，树叶沙沙。船离岸，人归家，新的希望就此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