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成
前不久,去哈尔滨跑马拉松,想想去一趟不容易,便准备把一直想去而未去的满洲里、大庆一起走一走、看一看。主意既定,开始规划行程:先从上海飞满洲里,从满洲里乘火车到大庆,大庆到哈尔滨,哈马跑完回上海。订票时,满洲里到大庆跳出来的火车居然需要10个多小时。咦,怎么没有高铁?
多年以来,我出行要么飞机,要么高铁,要么高速公路,快,爽。尤其是高铁,这十几年来,时速已经从动车的100多公里到200多公里,最快的已达350公里,即使在温差特别大的东北地区或地形特别复杂的青藏高原也是如此。所以,当我看到满洲里到大庆居然要10个多小时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太慢了。中国已经是高铁时代,那里居然还停留在绿皮火车的灯影之中。
诗人木心在他著名的《从前慢》中写道:“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但我想,木心慢悠悠的言语里,是那没有人想回到的过去吧?可面对之前兴奋而今惶恐的所谓“日新月异”,我们确实又隐隐约约希望能慢下来,虽然说不清楚啥应该慢、啥可以慢、谁愿意慢。
没有高铁,绿皮车是唯一的选择。和朋友一合计,便买了晚上8点55分的硬卧,上了车就可以睡觉的那种,第二天早上7点多到大庆。这样既节省了一晚的房费,又不影响第二天的安排,车票仅184元,堪称完美。上了火车,车厢里,白炽灯用力照着,不甚明亮,也并不昏暗。放好行李,书看不了,只能就衣躺了下去,略为潮湿的被子里,有暖暖的气息。
火车出发了。果然,熟悉的轮轨声有节奏地传来:咣当、咣当……听着这少年时代的“咣当”声,我和朋友相视一笑。
我躺着,任这绿皮火车带着我咣当、咣当在这东北的大地上。这有节奏的“咣当”声,慢慢成为我的催眠曲。突然,火车似乎转了个弯。“吱”的一声,颤动的火车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看看表,时针指向晚上11时许,离目的地还有8个多小时。转弯中,火车更慢了。慢了,便不自觉地着急。虽然早就知道时间的顺序。
内心里,对自己便有点不满意:急什么急?急不来的!确实急不出来。但我们不是经常明知急不出来,却还很急吗?路口,遇到红灯,总会不耐烦地东看西看,仅仅十几、二十秒的跳动,却如漫长的人生。或者,不停地张望马路上的车,心里想着要不要闯个红灯?出行,打个网约车,导航显示三分钟到,两分钟没见车,还是会拨打司机的电话,“师傅啊,啥时候到啊?”看书,捧在手里,草草地翻了几页,便放回了桌子;刷短视频,抿一口茶,一帧一帧地却看得仔细……
在这样的快慢中,正如李宗盛所唱:“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李宗盛太有智慧、唱得太好了。在如飞的时光里,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在想:我有没有把自己先搞丢?不是搞丢,而是先搞丢?把自己都先搞丢了,自己会在哪里呢?能到哪里去呢?
这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时间都去哪儿了》这样的歌:“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哲学家说,不是我们老得太快,而是我们知道得太迟。宋代杨万里写有快慢和谐结合成为风景的诗:“慢处回头萦作漩,急边眨眼不留行”。这样各得其所的快慢,或许是最好的人生。
写到这里,我忽然感到,自己也好,自然也罢,都改变不了这快慢的变奏,都要适应和欣赏这快慢的变奏。只是在这变奏里,不要把自己搞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