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元
我与王干相识于围棋,相熟于美食。王干和一帮作家爱好围棋,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便认识了,但我们的友谊加深还是与美食有关。王干从南京到北京,我从上海到北京,时间长了,我们的口味都有些不南不北,或者又南又北。与纯粹的南方人和纯粹的北方人不一样,我们的口味会更杂一些,因此我们有了很多共同的语言,也经常结伴去品尝美食、评点美食。这次他让我为他的学生颜德义主编的《人间食单评论选》作序,虽然有些忐忑,还是欣然为之。
朋友们都知道,王干是文学评论家,也酷爱围棋和美食。也正是因为围棋和美食,我们成为了好友。他经常找我们下棋,王干下棋和别人不一样,特别爱琢磨,还写文章探讨围棋。他的《围棋:宇宙的思维之花》不仅是一般作家写不了的,也是一般棋手也难以完成的奇文。王干在餐桌上也和别人不一样,同样爱琢磨,经常会将每道菜点评一番。这可能与王干的职业习惯有关。
其实在中国人的眼中,每下完的一盘棋、每端上桌的一道菜,都和小说、散文、诗歌等文学作品一样,是棋手、厨师们精心打造的一件艺术作品,只不过载体不同、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面对一盘精彩的棋局、一道鲜美的佳肴,懂得欣赏和品味的人,内心的体验和读到一部好的小说、好的诗歌作品应当是一样的。因此,王干凭文学评论家的才情经常会有关于围棋和美食的评论文章面世。在十一卷的《王干文集》中,专门有一卷的书名就叫《闲谈围棋,热看足球》,其中有与常昊、罗洗河等六名围棋高手的对话,谈了围棋的方方面面。在其获得鲁迅文学奖的散文随笔集《王干随笔选》中,也有三篇关于围棋的文章,在其中的一篇《闲读围棋》开篇即强调:“在我看来,围棋是一门艺术……是一门真正的对话艺术。”继而又强调:“围棋作为一门艺术,还在于它是可以阅读的……”这显然是将围棋等同于文学作品了。王干关于美食的文章就更多了,去年专门出版的美食散文集《人间食单》就有关于美食的文章五十五篇,并在文中反复强调美食是文化、美食是艺术、美食是需要品味的……显然,王干笔下的美食,不单单是美食,而是艺术,是人生的酸甜苦辣。
王干先生依然酷爱着文学、围棋和美食,仍然有关于文学、围棋和美食的作品不断面世,这不禁使我想起中国历史上一些优秀的传统文人,似乎也和王干一样酷爱着文学、围棋和美食,譬如东坡先生、袁枚先生等,这说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中国传统文人都与围棋、美食有着不解之缘,许多文人也同时是围棋高手、顶流美食大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干先生血脉中还流淌着中国传统文人的情怀。有人说,同样为文学家、美食家的汪曾祺是“最后的士大夫”,看来这个结论下得有点为时过早了,在我看来,像王干这样的人也是可以被归入“最后的”行列之中的,因为王干身上因文学、围棋、美食相互融合而散发出来的那一份闲适、从容与中国传统文人的精神谱系显然是一脉相承的。
而围棋、美食之所以可以在中国文人的内心世界共生共存,相互融合,那是因为它们和一切样式的文学作品一样,都是可以被反复回味的,并在这不断的回味之中,获得艺术的享受和思想的升华。我们作为棋手,要不断地读谱、打谱、复盘,这其实就是一种回味。美食更不用说,一道好菜可以令人回味一辈子。文学作品更是如此,能否耐人回味已经成为判断一件作品好坏的基本标准。回味是它们的共同特质,回味可以打通它们之间的关联,在不断的回味中可以引起我们内心的情感共鸣、思想共鸣,在对棋局、美食和文学作品的不断的回味中,我们可以读懂人性、读懂人生、读懂社会,并去指引我们的言行,而这正是中国文人内心的责任和担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王干作为文学家和我们作为棋手,内心是相通的。
《人间食单》是王干先生关于美食回味的结果,这其中有美食,也有美食之外的东西,显然是引起了大家的共鸣,不然《人间食单》不会如此畅销,也不会引来众多的读者来写读后感和书评。其实,所谓的读后感或者书评,也就是对原著的一种回味,这也正是《人间食单》作为原著的一种魅力和力量。如果《人间食单》不具备回味的力量,它就不会被读者们反复拾起。人生亦如此,一段不值得被回味的人生,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
《人间食单评论选》的出版,证明了《人间食单》具有回味的魅力,也就意味着《人间食单》还会被更多的读者所喜爱、阅读。我不是文学中人,但熟悉王干,也熟悉《人间食单》里写的内容,所以不惧简鄙,写下这篇短文,与王干和他的书友共“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