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春生 口述
上世纪40年代,父亲苏渊雷就开始酝酿要起斋号,正式定下用“钵水斋”应该在1943年。抗日战争爆发,国内很多地方沦陷,全国各地很多学者、文人、艺术家都逃难到了陪都重庆,父亲也离开了当时的首都南京。重庆郊区北碚聚集了很多因战乱而搬迁来的学校,父亲就在此处落脚,兼了很多学校的课教书,为了生计,他开了个旧书店叫“钵水斋”,这个斋号就这样用起来了。
1945年,钵水斋书店搬到了上清寺附近比较热闹的地方,相当于重庆的市中心,重新开张,扩大了营业,除了卖书,同时还出版图书,做文物交流、学术讲座、书画展览等等。我那时虽然小,还有印象,开张那天来了好多人,四川的文化名人、大学教授都来参加开幕。他们都说,钵水斋的店主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有学问。那时像这样的书店很少,大家有事没事都会到钵水斋来坐坐,品茗论道、以文会友,书店一下就很有名。父亲以钵水斋书店为依托,结纳中外名流,一时高朋满座、往来鸿儒,沈钧儒、马一浮、章士钊、沈尹默、张宗祥、黄炎培、冯玉祥、郭沫若、田汉、顾颉刚、宗白华等文坛领袖、名家大儒都是常客。美国特使马歇尔将军还曾亲临钵水斋,选购了何叙甫将军的巨幅《虎威图》赠送给飞虎队陈纳德将军,而时任中英文化情报社主任李约瑟博士、荷兰驻华大使馆一等秘书高罗佩博士等汉学家,也经常往来于钵水斋中,选购图书、交流文化,钵水斋俨然成为了陪都重庆的文化中心,一时传为美谈。
上海解放后,父亲担任上海市军管会高等教育处兼市文管会秘书,移家到徐汇区长乐路的一栋老洋房,那个房子有一个大花园,花园里有太湖石和假山,环境非常好,附近的诗人艺术家经常相聚在此,诗词唱和、笔墨交流,留下了许多诗文和作品,“钵水斋”又成为了海派艺术名家雅集的文化沙龙。1952年3月,我们家的花园里有三株铁杆海棠开花,长得非常茂盛非常好看,父亲请了十多位在上海的诗人、书画家来家中做客,品茗赏花、饮酒作诗、挥毫泼墨,钱瘦铁、唐云、瞿宣颖、周炼霞、吴青霞、黄葆戉等6位画家合作,冒鹤亭、江庸、路朝銮、周南陔、陈文无、张厚载、朱大可、汪东加上我父亲苏渊雷9位诗人题词,合作了一张《钵水斋看花图》。这张画至今仍保留在“钵水斋”中,它不光是一件艺术品,更是那场文化盛会的历史见证,既有艺术价值,又有学术价值;既反映出那个时代的人文风貌,又代表了中华文明的优秀传统,是“钵水斋”雅集这一斋号逸事的生动艺术再现。
父亲取“钵水斋”这个斋号呢,是有典故的。《大唐西域记》中有一个“钵水投针”的故事,“钵水泓然,一针到底”。寓意是钵中的水就像佛法一样无边无际、深不可测,要用“一针到底”的精神来修行。父亲就是把这“一针到底”的精神作为他一生的治学追求。“钵水斋”这个斋号一直用到他去世,一辈子没有变过,这也是“一针到底”的精神。
“钵水斋”的匾额有好多人写过,父亲经常挂出来的有3幅。第一幅是马一浮写的隶书《钵水斋》,写得特别有力量,是马老六十多岁时在重庆写的,保留到现在很不容易。第二幅是吴敬恒写的篆书《钵水斋》。第三幅就是沈尹默的楷书《钵水斋》。其他写过《钵水斋》的名家还有陆澹安、赖少奇、杜宣、周退密等等。父亲喜欢交朋友,给他刻过《钵水斋》印章的篆刻名家也很多,方介堪、钱瘦铁、陈巨来、韩登安、高式熊、韩天衡等等,他最常用的还是钱瘦铁刻的那方长方形的斋名印。钵水斋还出版了好多书,有《钵水斋丛书》《钵水斋外集》《钵水斋选集》《钵水斋文史丛稿》《钵水斋近句论诗一百首》《钵水斋书翰选粹》等等,关于中国文化他做了好多好多工作,他一直都在做这方面的事情,所以“钵水斋”不仅仅是一个斋号,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弘扬起了一定的作用。(文字整理: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