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视旧物

吴莉莉

闲日打开书橱，橱右下角一堆旧簿册映入眼帘。遂蹲身捡出几页随意翻看，是当年大学时的课堂笔记。不料一上手，竟欲罢不能。久蹲了头昏、眼花、脚麻，于是端来小矮凳，坐下细细续读。这堆笔记簿页，自己原已整理过，分门别类共二十多门学科，计有汉语、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外国文学、文学概论、西方文论等，纸页累积起来高半尺余。还见几本作业练习簿、一册薄薄的《上海师范学院学生手册》夹在其中，“文物”真不算少。做学生时，听课记录都写在活页纸上。毕业后，我用细绳将活页纸的洞眼一一串起，使其各自成册，并在每册首页右角标出授课先生的尊号大名，还附上考试成绩以资纪念。桑榆暮景之际，今重睹旧物，岂不令人嘘唏？顺时兴起，我把它们平摊于地板，将28本笔记薄摆成四列方阵，面积竟占足一平方米。阳光普洒纸上，春意煦煦，心意暖暖。

岁月如梭，弹指四十几年。寒舍迁移多回，家里杂物几经被“断、舍、离”，这些外似的废纸却不曾离身半步，它们是我的“财产”。李锡澜先生开了“古代修辞”这门课，他的“炼字”说精义，乃在于遣词造句时下笔务须慎重；吴尚夫先生的“古代汉语”，课堂用语幽默，更喜他的板书，一手字尽显行书的艺术魅力。听课时我常常走神，光盯着黑板看老师写的字，权当书法欣赏了。记得毕业那天师生告别会上，我捧出纪念册请先生题字。他直行式的手书“勤奋”两大字，左下款以小字题“书赠”；又另起一行大字“吴莉莉同志”，尾后落款是先生的留名。仅是品味书写的模式，温良恭俭让的风度跃然纸上。君子谦谦，老师视学生为同志，平等待之，足让我感动不已。陈伯通先生授外国文学课，我的笔记厚度有一厘米，为各科笔记页数之最。他是广东籍人，说一口“粤普”，有时我们听不懂，就追着问他。先生为人亲和，一点不恼，会笑着重复。他的“十九世纪俄国文学概述”，为我钟爱，笔记就做了正、反共二十一页。

前几日将旧物新照发同学群，跟帖者一时络绎。线上交流颇为热闹，有晒毕业时同学们自己编写并油印“出版”的纪念册，有晒班长陈非君作词、根宝君谱曲的《班歌》，有晒当年课程表，有晒学生证和校徽……班里的小老弟旭光君发帖“当年这些老师都是学校最好的配置了”，这句话，更让大家难忘师恩。

捡视旧物，也是检视今日的自己，它是一股动力，鞭策自我继续学习。细辨“捡”“检”，二字有别。检视，是检验、查看之意。孔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检视旧日笔记，自省今日其身，促使知新，让学识长进；如秉烛夜行的老而学者，自我为师，生活不断树有新的学习目标。检视旧日读书笔记，意义应该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