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春风解绿江南树 生活小清单 我的师傅 住房的变迁 可爱爱乐人
第16版:金色池塘/晚晴风景 2024-06-03

可爱爱乐人

□ 赵韩德

文雅的卞君有件宝贝,如影随身,一枚尺八箫。读其《尺八赋》,心动,为之一震:“吾大唐竹节,根深枝繁。尺八,竹器之吹管也。俯仰旋转吹口处,疾徐弱强气息间……接天雷之巨响,抚地气之微吟……”尺八声中,想起苏曼殊《本事诗》:“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卞君还喜欢打乒乓,我们又成了球友。这些,顿时唤起我遥远的记忆——中学学友、同样爱打乒乓爱音乐的黄苗苗,你在哪里?

20世纪60年代那段困难时期,国家困难,家庭困难,学校也困难。那时我读初中,学校风雨操场里的乒乓桌,是校工老木匠做的。白木,不上油漆,高低宽窄谈不上很标准,能在上面打球我们就很开心了。外面还有几个露天水泥乒乓台,球打上去声音滴滴答答的,难受得很。它们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没球网,得用砖块,或搁支竹竿。每次打球,我们眼巴巴地盼,盼高一甲班的黄苗苗快来。苗苗阔气,他爸爸给他买了一副球网,每天上学时书包重而凸出,很凡尔赛地带进带出。

苗苗一到,我们就恨不得扑过去抢他的书包。他缓缓一笑,早有准备,从腋下拿出夹着的球网,轻轻放在白木球桌上。球打得好、校队主力、办事最耐心稳妥的谷雨,拿起一端,我们殷勤地支起另一端,小心地张紧球网。装妥,苗苗拿出乒乓板,量下高度,点点头,示意认可。擂台赛即开始。规则是攻擂的“小王”只有一分,守擂的“大王”有两分。苗苗从来不因自己贡献了球网而插队而优先,球员们也从来不因苗苗贡献了球网而让球,气氛好极了。谷雨常常将辛苦打下的擂主位让给苗苗,自己乖乖地再到边上排队。

苗苗的头发软软黄黄,脸上总是和善的微笑。他给我的震惊,不是球网不是球技,平时谦虚少言的他竟极能唱歌,唱得不可思议的好听。清晰地记得,当时,我读初一,坐在全校歌咏比赛的会场里,看到高一甲班队列整齐地上阵,全体白衬衫蓝裤子。黄苗苗舍我其谁般地精神昂扬,目光越过我们头顶,走到舞台前,担任领唱。我几乎认不出他了。

我是个唱歌就走音跑调的人,虽熟识简谱上的阿拉伯数字,可无法在瞬间把它们翻译成音调来哼哼。更不用说五线谱了,上面的黑蝌蚪简直像停在电线上的麻雀,随时会飞。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音乐和音乐人的喜爱。苗苗震惊了我。高一甲班的参赛歌曲,是无伴奏评弹合唱《蝶恋花·答李淑一》。

“我——失——骄——杨——”激越昂扬、穿云裂石的苏州方言清唱,穿透了大礼堂寂静庄严的气氛,跳进人心,血脉震动。“——君——失——柳——……”男女生伴唱沉雷滚滚般予以烘托。“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又是黄苗苗清亮高亢的评弹唱腔。合唱结束时,全场无声,过了几秒钟,大家醒过来似的疯狂鼓掌,震动屋梁。

苗苗的《蝶恋花》,让我几天都沉浸于激动而不能自拔。我问谷雨,苗苗是怎么练出来的?原来苗苗爸是位经常漂洋过海的国际海员,特地花钱给儿子买了一台电唱机,让他专心学唱余红仙的评弹名篇。甲班的歌手们放学就去听。

一支尺八,一台电唱机,融入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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