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珂银
地铁上一下子涌进了五名女中学生。她们穿着绿色的校服,仿佛一股芬芳注入车厢。女孩们围站在立柱周边,其中一个说:“刚刚那张拍得不好,我们再重拍一张。”只见五个女生相当默契地同时伸出剪刀手,她们手指相抵,五把“剪刀”拼接出一枚五角星图案。女孩举起手机,咔嚓一下,摄下这枚图案,说我把图片传给你们。于是,女孩们的手机界面上又同时出现了“五角星”。
多么有创意的画面!站在她们边上的我被吸引住了。不由得瞄一眼她们的手机界面,我看到的不只是五角星,还有组成这枚图案的五只漂亮的手。水葱般的纤纤玉指,手背白皙光洁。
我对这样的“造图”挺感兴趣,很想逮个机会效仿一番。机会来啦。那天,恰巧我们五位“资深”女生小聚。照例是午餐;照例是咖啡;照例是合影留念。
我提议,说这次我们来点新花样的,拍一张手的合影怎么样?我把地铁上看到的一幕告诉她们。顿时,大家也来了兴趣。于是,五人伸出剪刀手,开始拼图。不想,磨叽了好一会儿,才摆出了一个比较满意的五角星造型。
回想那五个小女生,齐刷刷地伸出手指,咔嚓一下,立马出片的干脆利落劲。忽然醒悟,与其说吸引我的是这枚图案,还不如说是她们散发出来的那种青春活力。同样是“造图”,看来“原件”不同,效果也不会理想。果然,拍下的图片传至我们五人群,“闲话”就泛滥了。“哦哟,我手背上的青筋弹眼落睛,不好看唉。”“我的手指粗相了,结婚时戴7号戒指,现在戴9号还紧绷绷的。”“我手上的褐斑太显眼,能不能去斑呀。”
晓雯说她会修图,可以把手指变细,也可以把青筋、褐斑之类的缺陷修掉。“我看不用修!”嘉敏不同意,她伸出左手说,“我中指上的指甲盖缺了一小块,那是我初二学农时留下的纪念。那次下乡,我被分配到炊事班,有一次开荤,我们向当地老乡买来一块热气猪肉,我边切肉丁边与同学说笑,一开小差,刀刃从指尖上擦过,连着指甲削掉一块皮肉,流了好多血。那天同学之间还故意问,你吃的肉丁里面有没有嘉敏的。以至于三十年后,初中同学聚会,大家还关心我的手指,我这个手指成了这个班的集体回忆。若是修图,补上了指甲盖,还是我的手吗?”
被嘉敏这么一说,安静也张开了手掌,她的左手大拇指下方也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疤痕。她说:“当年我骑着自行车去合肥路上的一家中药铺送晒干的橘子皮。那天,这家药铺正在拍电影《春苗》的一个场景,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连来抓药的人都挤不进去。我只得打道回府,骑着车刚转身,就撞着来轧闹猛的人,一跤摔下去,手掌嵌入一颗小石子,留下这个印记。现在看到这块疤痕,就会想起那个已经消失的老中药铺子,以及当年三分钱回收一斤橘子皮的往事。”
从手的表象,不知不觉进入到手的故事,生活的阅历给我们的手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青筋是年轮的划痕;斑点是岁月的盖章;疤痕是记忆的印证。我们有什么必要修图抹去?是的,我们效仿的图片算不上美,却比任何一次的聚会交谈来得投入。
试想:地铁上那五个女孩,如果几十年后她们再相聚,在一起再“拼图”,想必,她们的手上也会留下岁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