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猫神巴斯泰特

薛江

正在上海博物馆举办的“金字塔之巅——古埃及文明大展”的“萨卡拉的秘密”展览中央陈列着“猫神巴斯泰特”雕像。该雕像非常袖珍，高度10厘米左右，青铜合金材料，猫首人身，站姿威严，身着装饰繁复的长款褶皱长裙，手持哈托尔仪式用叉铃和装饰有日轮与神首的盾形护符，同时还挎着一个非常时尚的小挎包。她的身上和脚下时而还会伴随多只小猫以彰显女神的生育能力和母性光辉。雕像做工非常精细，装饰华丽，是一件非常难得的珍品。这尊猫神巴斯泰特雕像并不是在萨卡拉猫神庙中出土的，而是埃及国家博物馆的藏品，具体出土地不明。从体量和工艺上看，应该是古埃及猫神庙中的一件还愿神像或者是家庭中陈列的一件护身雕像。既然不是在萨卡拉猫神庙遗址出土的，为什么要陈列在这个区域，或者说为什么要选择她？

本次展览分为三大板块，其中第二板块就是“萨卡拉的秘密”，是埃及国家队最新考古成果的展现，也是中埃联合考古项目之一。项目中的猫神巴斯泰特神庙遗址是重要发现。新王国时期，这里就有一个猫神庙，目前只有部分围墙保存下来，这是埃及境内现存唯一的猫神庙。自公元前500年以后，这里开始大量埋葬猫木乃伊。

在遗址中虽然出土了大量的猫雕像、猫木乃伊等文物，但是并没有发现一尊能够完全体现“猫神巴斯泰特”特质的雕像。因此，我与我的老师颜海英教授笃定能在埃及博物馆中找到一件能够代表其特征的文物藏品。

巴斯泰特的信仰在古埃及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至古埃及早王朝时期。起初，巴斯泰特被视作战争女神，象征凶猛冷酷和军事力量，巴斯泰特逐渐与同样掌管军事和保护士兵的上埃及狮女神赛赫迈特融合为一体两面，即暴怒好战的时候化身为赛赫迈特，温柔愉悦的时候化身为巴斯泰特。例如在《金字塔铭文》中出现的巴斯泰特既有危险的一面，也有作为国王母亲与照料者的温和一面；在《棺木铭文》中，她为亡者提供庇护，但仍有好战的一面。和其他母狮女神一样，巴斯泰特被看作太阳神的女儿，同时是“拉神之眼”的化身，但她也是与月亮相关的“月之眼”。当巴斯泰特以猫女神的形态出现时，依然保持着和拉神的关联——她成为了毁灭太阳神的敌人、巨蛇阿波菲斯的“拉神之猫”。但巴斯泰特发展完全后的属性并不像赛赫迈特那样好斗，虽然她自己的儿子玛赫斯继承了她最初作为狮神的暴烈一面，这位女神在后来却成了母性的象征，人们相信她会保护孕妇。在中王国和新王国时期，作为太阳神拉的女儿的善良一面逐渐下放到民间，化身为温柔家猫形象的女神，更多与母性、家庭与保护孕妇及儿童产生关联，并且开始与哈托尔合体，兼具音乐、舞蹈和美等众多埃及女神所具备的职能，成为当时埃及家喻户晓的保护神。同时，巴斯泰特也是萨卡拉的守护神。后期，希腊人将巴斯泰特等同于他们的女神阿尔忒弥斯是希腊文名字，特指萨卡拉墓区入口处的猫神祭祀区。

尤其是后埃及时期，猫神巴斯泰特是特别重要的神。巴斯泰特有三个重要的崇拜中心：三角洲的布巴斯提斯、中部埃及的斯皮乌斯·阿提米多斯和萨卡拉。这三个地方也是发现猫木乃伊最多的地方。例如自第三中间期以来，多位出身于布巴斯提斯的埃及国王定都于下埃及地区的布巴斯提斯，意为“巴斯泰特女神的居所”。

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在公元前5世纪拜访过猫神庙，并赞美其宏伟，他还记录了在那里举行的巴斯泰特节日庆典中的热闹景象。

“人们到布巴斯提斯市去集会时，经过的情况是这样的：男子和妇女都在一起循水路前来，每只船上都乘坐着许多人，一些妇女打着手里的响板，一些男子则在全部的行程中吹奏着笛子。其他的旅客，不分男女，则都唱歌和鼓掌……在那里他们用丰富的牺牲来庆祝祭日。在这一个祭日里所消耗的酒比一年中剩下的全部时期所消耗的酒还要多。参加祭日的人，单是计算成年男女，不把小孩计算在内，根据当地人的说法，便有七十万人。”

在巴斯泰特节日庆典中，神像会被请出神庙，乘舟南下，再转而复归；这个过程是对神话中包括巴斯泰特在内的“远方女神”归返人间的仪式重演。古埃及人有在新年时互赠猫咪护身符和幼猫的习惯，巴斯泰特的名字也被刻在新年使用的水瓶上，人们相信她的力量能带来丰饶，并在年末的五天“凶日”时起到驱邪的作用。

幸运的是我们在埃及国家博物馆的二楼一展厅的角落发现了这尊雕像，虽然陈列的位置非常不显眼，但是她似乎在向我们招手。当时的心情无以言表，一见钟情，如获至宝。可是在确认文物清单的过程中，又遇到了波折，馆方以“馆藏唯一一件”为理由，拒绝借展。可喜的是经过颜老师的不懈努力，通过从专业到展览等方面的游说，最终得以成行，使其成为当下展厅中一件“明星展品”。（本文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世界艺术史研究所研究员、中方策展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