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世荪
有人说,上海人讲“着衣裳、着裤子”也就算了,毕竟普通话“着装、衣着、穿红着绿”等词语与之也有相通之处;但是穿鞋、穿袜也用“着”字是不是就太过执念了?上海话还真是习惯这样说的:“着鞋子、着袜子”。(“着”读若上海话“扎”)个中原因要从“着”字说起。意为穿着的“着”,古代写作“著”,司马光《类篇》中解释为“被服”,就是穿着的意思。古时候没有钮扣、拉链,附着在身上的衣物都要用绳子、带子系缚;简单来说,这个系缚的动作就是“着”。
袜子最初不是靠织物自身的弹性,而是通过缠绕或系结才能稳固地套穿在脚上的。唐代《通玄真经》里有“文王伐崇,袜系解”一语,说的就是周文王征战时系袜子的带子松散开了;宋代王得臣《麈史》说:天子朝祭,百官都要穿戴西周时的礼服,其中,“袜有带,履用皂革”。可见,袜子那时是“着”上脚而不是穿进脚去的。有个汉语词语“翻着袜”,是借用唐代王梵志反穿袜子的五言诗,来比喻违背世俗之说却别具真知灼见的情况;其诗曰:“梵志翻着袜,人皆道是错,乍可刺你眼,不可隐我脚”;袜子翻过来还是得“着”!
同理,过去鞋子上脚也要有个相对复杂的“着”的过程。《仪礼》中规定陪君王饮酒后,须“退,坐取屦,隐辟而后屦”;意思是下席时要跪着拿起你之前解脱的鞋子,然后找个隐僻的地方穿上它,因为把鞋子系牢在脚上远非像现在有些鞋子一蹬一踏那么简单,是要有一个过程的。所以,我们可以看见历史上大量“着鞋子”的例证。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敬伯坐一榻床,至晓着履”;五代杜光庭《录异记》说右仆射尹瓌重病中遇仙人相救,“逡巡自起,添油注灯,就前取鞋着之”;宋代费衮《梁溪漫志》记录苏东坡“从农家借箬笠戴之,著屐而归”;元代高安道《哨遍》套曲:“革翁口宽脱着容易”。他们脚上的履、鞋、革翁(靴)、屐最初都是需要系缚的。
顺便说说,不止鞋袜,古人连戴帽子也用“着”字;因为据信冠冕帽子都是由扎在头上的裹头布演变而来的。五代冯鉴《续事始》云:“三代黔首,以皂绢裹发,周武帝裁为四角,名以幞头”;所以,韩维诗云:“移病早休丞相笔,坐谈犹著侍臣冠”;陈善《扪虱新话》说欧阳公“披襟酣饮次,忽外白有客,公遽着帽见之”;杨亿《杨文公谈苑》写刘吉治河与丁夫同甘苦,“著皂帩头短布褐”。当然,上海话里并无“着帽子”一说,对“着”字的执念还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