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姐

陆岸

本科快毕业，我一边学德文，一边在旅行社实习。入职的三十名管培生，一个月集中上课，两个礼拜观摩客服，再跟芝麻一样，撒到各个产品小组：北京、四川、东南亚……丽丽姐在邮轮组。那时候邮轮刚进中国，算高档项目；丽丽姐硕士毕业，是我们的高材生。

丽丽姐跟过船。中西文化不同，吃自助餐，外国人只顾自己。中国的爷叔阿姨，推己及人，自己拿好，再帮朋友拿。最后人人吃饱，台子还是满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那条船后来“吓跑了”。

过几个月，丽丽姐辞职了。我做满一年，同事都问为什么去德国留学，听到学费低，才舒口气，点点头。那年盛夏，我和丽丽姐约在董家渡，看周围拆迁殆尽的老城厢。丽丽姐不是上海人，中午点了碗爆鱼面，我开玩笑，此爆鱼不是彼鲍鱼。她说她知道。

这个机灵，丽丽姐一记就是十二年。现在我没工作，她不坐班，偶然念旧，约在礼拜二，后滩见。她住得不近，但以前常来这里，一路上花草鸟虫，都叫得出名字。还叫我“陆岸同学”，说虽然是同事，感觉和同学一样。我说不是么？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进组当学徒，正经的班倒没上多久。当年三十个人，现在只留下一两个。爱旅行的都是逍遥派，哪知道生意要这样精打细算？

最近丽丽姐整理房间，翻出一份报告，是哪次入职做的性格测试。结论一大串，“审美敏感度高”云云。最后一句，当时没怎么注意：“不利于绩效的产生”。我们哈哈大笑。她也淡淡地说：“社会把人分成了有用和没用。”

顺流而行，太阳跌进了卢浦大桥的巨拱。丽丽姐惦记江边的一处园林，绕树丛，钻竹林，总算找到入口。亭廊池树俱在，只是室内改成了火锅店。本来的“没用”变得这样“有用”，我们倒笑不出了。

别看丽丽姐平日自由，周末反而走不开。在家教书法，已经有三个学生。她说等学生多了，就把工作辞了。我听说最近鼓励书法教育，祝她的书法班越办越好，赶上新政的东风——

“不过，碰巧就好。”

“没用的人”给同道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