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祝福的古习今义

段天承

“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地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戴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地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101年前，鲁迅在祥林嫂的故事中描绘了故乡绍兴的“祝福”，这是绍兴人的年末祭祀神祖之礼，其仪式和意义与中国各地的腊祭基本相通。

“祝”的甲骨文是一个跪拜于祭台前的人，而“福”则是手捧酒坛向祭桌进奉，所谓“祝福”，便是祭祀。祈祝幸福，辞旧迎新，“祝福”这一以名现意的越地习俗，因鲁迅的小说而闻于国人。

绍兴民间的“祝福”，俗称“请祝福菩萨”，一说起始于元代，汉族百姓怀念前朝的“南朝圣宗”，便假托请福神而隐晦地进行祭祀。后来这种民族色彩逐渐淡去，“祝福”也就变成了较为单纯的祭礼。

“祝福”的时间一般在腊月廿三至除夕夜之间，每家每户择吉日而行之，这其中包括掸尘、备福礼（即祭品）等前期准备，也包含“拜菩萨”和“请羹饭”两大核心仪式，前者是祭拜福神，后者为祭祀祖先。

“拜菩萨”是绍兴人“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好运气”的“年终大典”，故而有着最虔诚而隆重的规矩：祭礼要在正厅举行，摆福礼要用八仙桌，福礼的基础款是“三牲”，为肉一方、鱼一条、鹅一只；进阶款为“五牲”，即加上鸡和牛肉；还有最讲究与至诚的，便是外加熊掌和羊肉的“七牲”。人们会在肉、鸡、鹅一类的祭品上插上红筷子，数目要成单，以七、九为宜。此外还需三茶六酒、年糕粽子、供果、鸡血等。

之后，人们会安排“请回堂羹饭”的祭祖仪式。此时女眷们也会来到厅堂，将八仙桌掉头，拔下福礼上的筷子，撤去香炉。由于祖宗就在自家屋内，所以家人是依次朝里跪拜。祭礼完毕后还要“散福”，主妇会用煮福礼的汤汁来烧年糕供大家享用，表示将赐福分给家中每一个人，正所谓“吃了散福糕，来年节节高。”

绍兴祝福风俗至今仍广泛流传于民间，但旧时的繁文缛节也终是走向简化，比如肉类福礼可以不是实物，而用年糕捏成的素五牲等来代替。然而，在香火燃起与爆竹声声之中，祈祝家庭幸福，万事顺意，国泰民安——这一“祝福”的核心精神，千百年来未曾改变。

百年前鲁迅在小说结尾写道，“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地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这其中当然有对彼时国民麻木怠惰的讽刺。而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当用守正创新的立场传承先祖的习俗，以脚踏实地的态度创造自己的幸福，以积极进取的精神谱写时代的新篇。这，大概就是先生所真正希望看到的，“年年如此，家家如此”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