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音
刚进出版社的头两年,我正处于烘焙新手的热情期,周末在家没少折腾烤箱,同事们都吃过我带到办公室的饼干蛋糕。好些年没做点心,最近重拾烘焙的热情,从头学习我觉得过于轻盈而没怎么做的戚风蛋糕的制作。前不久和老同事聚会,带了一只不怎么成功的可可戚风。下料重,所以尽管膨胀不够完美,还是好吃的。
我第一次对烘焙产生兴趣,也是在冬天。每到寒冷的季节就格外嗜甜,似乎是人类的本能。关于冬日与甜的记忆可以追溯到更早。在云南,每到春节前,卖米花糖球的摊子比平时多,生意也总是更好。染得红红绿绿的米花糖球看着喜气,啃起来有点费劲。更常见的是散的爆米花,不是如今电影院门口以玉米为原料加了大量糖浆的那种,而是米花机爆过的大米,一粒粒圆胖可爱。过年期间无论到哪家做客,主人通常给大人倒茶,给孩子倒一杯加了米花和糖的热水。糖的甜和米花的香被热水化开,相融又独立,喝糖水,嚼几粒变软的米花,喝完后用勺子打捞沉淀,颇能消磨时间,对孩子来说冗长的成年人的社交就这样被稀释开来。
现在回想,儿时常见的云南的甜食,有不同的甜度。玉米粑粑是玉米粉做的点心,加了新鲜玉米粒,甜味全靠玉米本身;卖米糕的人用纱布罩着米糕,怕表面变干,只在有人买时掀开,豆腐干大小的米糕是薄薄的两片,夹着一层近乎点缀的豆沙;喜洲粑粑直接用砂糖做馅,比它更甜的是破酥包子,也就是糖包子。
中学毕业到上海之后,最吸引我的是外婆家附近的糕团店。有时糕团刚出炉,到手仍然温热。条头糕里的豆沙带着桂花香;双酿团是豆沙和芝麻馅的二重奏;春天的青团,颜色娇俏可爱……十五六岁,我很快把自己吃成一只球。对甜食的爱好并不因体重受到影响,当我开始工作,有了在咖啡馆吃西式甜点的经验,更多的快乐在每一次与甜食的邂逅间发生。
然而人一生中所能吃的甜食,估计是有额度的。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去旅游,我不再把当地的知名甜点店放进心愿清单。最近虽然热衷于做戚风,但几乎只为朋友们做,自己偶尔跟着吃一口。
和旧同事们坐在涮羊肉氤氲的热气中,我想起在出版社的日子,每当春节过完,办公室有同事带来的吃食,宁波年糕、崇明糕,都是自家做的。编务在办公室用电炖锅蒸年糕,撒上糖,给大家当作下午茶。十多年过去了,做下午茶的编务早已退休,聚会的四个人当中,一个兜兜转转回到出版界,做新媒体,另外三人有的上班有的在家,都算是从事与书有关的工作。阅读何尝不是生命中的一种甜?这个时代,摄取精神甘甜的渠道太多,书的份额被挤压到很小。不过就像我重新开始做烘焙,或许你也会因为某本书,与阅读的快乐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