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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 妮
《小小的我》的票房,对得起易烊千玺的努力。从影片的开头,两只努力的、变形的脚艰难地、费劲地走上楼梯开始,一直到20岁的刘春和拿到大学通知书的片尾,易烊千玺将脑瘫儿演得惟妙惟肖,他好像就是刘春和,而不再是清秀的演员本人。无时不在的四肢的抽搐抖动,歪着嘴巴,费力说出每一个字……在两个小时内,正常人要演得像非正常人,背后花的苦功与心血难以想象。
但是,形体上的很像太像,又能怎样呢?
上网又看了一遍刘易斯主演的《我的左脚》。《我的左脚》在结构上,是现实中已经成为画家、作家,全身瘫痪、只有左脚有用的克里斯蒂·布朗在作新书演说仪式的准备,然后是其出生、童年、青年的倒叙。童年的克里斯蒂·布朗也演得好极了。17岁开始,才是刘易斯上场。主角童年、成年演员的不同;克里斯蒂的七八个兄弟姐妹、伙伴、父母、医生各个人物的出场穿插,都是影片立体塑造主角的手段。属于刘易斯的镜头,应该只占30%。而刘春和的镜头要占据片子的80%。
你在生活中,不会对一个脑瘫儿长久注视。银幕上,那些被夸大而集中的频繁的肢体抽搐抖动充斥眼帘时,你只有爱莫能助的难受。其实,残障也可以有美感,“仿真”并没有触及一颗优秀的灵魂。
6岁的小克里斯蒂在楼上看到怀孕的母亲因为用尽力气将他扛上楼,“咚”的一声自己昏倒在地。他迅速奋力移动着麻痹的身体,在楼梯口用正常的左脚,一下下击打右脚,一级级顺势滑下楼梯,然后又用左脚一下下敲打家门,直到邻居听到声音前来解救。他悲伤紧张的神情是美,左脚敲打右脚的动作是美,深爱母亲的内心是美。动态中的美来自人物内心情感之美。
刘易斯当然也是将克里斯蒂的外形演绎得惟妙惟肖。但是他还是有对形体的克制。他两次对喜欢的女性表达爱,爱而不得的失态发泄,能见出他剧烈的情感。扭曲的脸上,感情即是美。最后由崩溃又复至宁静——一种自尊。自尊亦美,那是自己对自己的感情。得之于导演的精心,克里斯蒂的正面、侧脸、头发、胡须,用巧妙的角度与光影尽情拍出其美。直至克里斯蒂参加自己画廊的开幕式时,他的气质已经在人群里出众了。即使是刘易斯会演,导演会拍,如果80%的镜头是他的生活起居,观众还是会因为重复与单一,而减损好观感。群戏的拍摄,其实也是在拍摄主角,他们如主角情绪的镜子,有时是衬托,有时是主角行为的推动。比如,几个兄弟去偷煤,他们推着克里斯蒂的轮椅,煤的黑色把克里斯蒂弄成大黑脸,他不气反笑。兄弟们既怜悯又打趣,既爱护又戏弄,人的心永远是复杂的。
画得越益出色之时,克里斯蒂的形象也越吸引我们。红色的、灰色的漂亮毛衣,土黄色的衬衫上配蓝色的背心,白色衬衫衬黑色西装。镜头多切换,少用刘易斯的长镜头,只在他爱情失意时用。“只有美才能与万物相通。”这是李娟的名篇《乡村舞会》中的名句。
不知道《小小的我》里,反复出现的刘春和把狰狞的人体骷髅当作玩偶,并抱着它蜷缩在行李箱里,是有什么寓意。即使有寓意也看了不舒服。《小小的我》情节的推进平均使力,好像在完成主角不服输的概念演说。其实,一个有阅读经验的脑瘫儿,会有着自己的独特节奏,如果剧情安排他在外婆的合唱团里成功顶了打鼓手的缺,后来越打越好,成为艺术家,仿若刘易斯的成为画家,多好。刘易斯画的第一张画,是最爱他的母亲。刘春和打鼓的第一首创作曲子,是赞最爱他的外婆,那不是很好吗?他独特的心灵乐感会使他找到相应的鼓点。
另一种思路,就是,刘春和说,你们做的,我也能做。正常的每个人,其实也有着某部分的残疾。不夸大自己的伤痕,正视自己的局限,才会有超脱的幽默。而自嘲的幽默,就是在困境上开出的鲜花。克里斯蒂·布朗以艺术超脱了他的困境,人越益大气。
即使是残疾人的题材,也仍然要找到并且能够找到与普通人的共情之点。《我的左脚》,关于爱、勇气与坚持,导演深谙在极端特殊的题材中,他要挖掘什么才能打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