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3日 星期三
粮食瓜果皆艺术 一笔文债 烤红薯 高原生态、自然与文学 邂逅 寻找布谷鸟
第15版:夜光杯 2025-04-22

高原生态、自然与文学

索南才让

早在十多年前,我是祁连山脉中,甘子河乡夏季营地的一名生态巡护员。每年冬春两季,我都要进山巡护,从洪乎力大山口一直到最深处的山垴,热力木掌,这几十公里河谷两岸的所有山谷沟壑,都是我要巡视的区域。我重点检查防范的是盗猎者,阻截其他乡村的畜群进入我们的山地草场,也要消除火灾的隐患、凭经验检测野生动物的活动状况……我做必要的记录以及汇报、写日志,事无巨细。再后来,我又当了两年的湿地管护员。参与过青海湖周边湿地管护和维持工作。这是我为保护自然环境、保护生态做出的一份努力。

但与此同时,我也在做另外一件事。因为,当我从保护者的身份转换成了一个牧民时,我会为了我的生存,为了我畜群的发展,与保护生态这件事情做斗争。这个斗争具体到行动上显然是严峻的。比如说每年夏天,因为我们的草场被列为禁牧区,有了严格的“入山控制”,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早早地入山,面临的困难是,我们的牛羊群、马群要到哪里去吃草。而国家的禁牧补偿款并不足以支撑这一块儿的开支,甚至可以说形成了一种非常畸形的现象,那就是越来越多的人需要租草场来缓解这种牛羊无处可去的局面,而出租草场的人却越来越少,这就导致了草场的价格高居不下,高到了离谱的地步。想象一下,当一个牧民租了一片500亩的草场,一年的租金是6万元。而他的牛羊群进入这片草场,这些草作为食物,却坚持不了一个月。那他等于是亏损了一年收入的大半,等于是将一年收入的大半用来让牛羊吃饱,那他吃什么呢?这是没有办法随便解决的问题。所以,一种强硬的、被迫的解决方式也就随之出现了:要么,你就花这大代价去租草场,要么,你就大批量地出售你的牛羊,而无论怎么做,导致的后果却是一致的,收入越来越低,进入恶性循环……

生态保护在进步的时候,牧民必须后退一步。其实所有的牧民都知道,未来可期。可是他们只有顾得了眼前,才能盼得到将来,如果他只能望着远方,他去希望自己的牧场未来有多么好的状态,有多么棒的生态条件,那么他眼下该怎么度过呢?他眼下的困境不会被时间吞噬,而时间和眼下的困境会吞噬他。这时候的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只有更加艰辛。

所以,当青海成为国家公园最多,生态保护被高度重视,也是考验最严峻的一个省份,当我以牧人和作家双重身份来看待自然与文学,我思考的角度,我去关注的问题,可能更多的是存在着矛盾性,我会把复杂的情感体现在写作中;而如果我每一次提笔创作,写下的词语、人物及作品的深层主题都触碰不到自然生态,做不到更进一步探索,那么是否意味着,自然文学在某种程度上,对于我来说并不构成一种真正的书写?或者说,我并不能长期而有效、认真地去思考自然文学的意义所在?

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自然文学,才能够持久性地拥有生命力,才能够让阅读的层面更广泛,让阅读的力量更强劲,让阅读的影响更深远。这是一个本命题,也是自然文学作家都会考虑的一个问题。那么在这个前提下的创作,本身就处于艰难的境地,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巨大的障碍,我们不能创造伪自然文学。那么真正的自然文学是什么呢?它代表的是自然对人类的反馈吗?是诘问吗?我想是这样也不是这样。答案在作家那里,每一部诚实的自然文学作品,就是最好的回答。

自然文学是宽泛的,它的边界不止于我们的脚下,我们目光所撑开的原野,皆是自然文学。自然文学就应该像大自然一样,是多样性的、是丰富的、是宽广和深邃的,但是同时它又是严格的、是有限制的。所以我觉得如果自然文学想要更好,它的纯粹性、专业性,丰富的自然认知固然是一个方面,而有效的故事与环境生态的完美结合,所生成的阐释空间是另一个特别重要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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