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7日 星期日
烟岚桃韵(摄影) 外婆 读报 低调之美 曹全之碑 春临江畔尝野蔬 我看见了他
第14版:夜光杯 2025-04-26

春临江畔尝野蔬

曹剑龙

这天,应邀偕妻去她的同事小莉家做客。推开院门进天井,瞥见小莉在倚墙一角的井沿忙碌,身边竹篾箩里新剥的蚕豆,依稀还沾着江滩的晨露,绿莹莹的,像撒了一箩翡翠做的棋子。

小莉家这幢传承了四代的私宅,西侧距黄浦江不过百步之遥。老宅经过历代后人的几番修缮,仍保存完好。我们踏进楼内的客堂间,小莉就随手推开乌黑锃亮的雕花木窗,让老屋通风透气。是时,眺望不远处烟雨里起伏的芦苇,恍如宣纸上的淡墨,在缓缓晕开。

“这野蚕豆,是今一大早刚摘的。”小莉将洗净的蚕豆,倾入白瓷盆。面对青绿的蚕豆,洁白的瓷盆,我们不禁动容。小莉抿嘴一乐,“江滩的野菜野果就是这样,昨日看着还青涩,一过夜便老了三分。”妻从她手中接过盆端详,略有所思也笑道:“可不似你上回送到我家的乌毛蟹,倒进铅桶里还手舞足蹈呢。”

说笑间,厨房飘来开水焯笋的清馨,混着雨气直沁鼻腔。妻随小莉去了后院,准备帮厨。我独坐客堂间的八仙桌边上,喝着妻前几天送她的明前龙井茶,思绪联翩。

小莉不仅是妻供职医院一个科室的同事,还是小十几届的大学校友,交情甚笃。她曾不止一次邀请我随妻去她家做客,品尝野蔬家宴。

我悠然啜着香茗,小莉捧着一盘刚起锅的葱油蚕豆进屋。可能淋过芝麻油,那醇香清香混合的香味,直叫我垂涎欲滴。“以前,这江滩的蚕豆,能持续采到端午呢。”她用两指拈起一粒豆子,放进嘴里,“如今挖泥船来来往往,常被船家先下手为强,野蚕豆难摘到了。”

我正暗自庆幸有口福,听到厨房又传来油锅的欢唱。小莉爸麻利地将笋片滑入热油锅,那江浦特有的野蔬,尽管弱小得楚楚可怜,焯水后反而显得神采焕发了。小莉祖上享有“父子两代三厨师”的美誉。不出所料,小莉爸为客人准备好柴灶文火蚕豆咸肉菜饭。只见豆子绿如碧玉,肉丁红似玛瑙,卧身于晶莹白亮的米粒间,恍若春水落英,浮于白沙滩头。夹一箸入口,轻轻咬破豆衣后,齿颊间被一股清甜的浆液浸润,倒比咀嚼豆仁更惹人回味。小莉说,这才是野蚕豆的妙处。

竹笋百叶结炖火腿,宽汤砂锅刚揭盖,蒸气裹着香雾盈润满室。这江边浅滩野蛮生长的竹笋,天生带着几分涩苦,一俟滚水里洗尽铅华,遂加持了三春珍馐的甘美清冽。我就着灯影,细看野笋的色泽形态,倏忽觉得,郑板桥“烂煮春风”的形容,实在精妙——那笋块丝丝缕缕的纤维间,确似锁着烟雨江南的韵致。

“赶快尝尝这个!”小莉妈又端上野芹菜拌香干。水芹茎叶一入喉,脆嫩得好似能嚼出泠泠水声。别有一番滋味中,隐藏的一丝江泥的土腥气,却毫无违和感,妙不可言。三杯下肚,小莉的话头如春溪般活泛起来:“上月有次去江堤给我爸送伞,返程抄小路时发现一片新生的野芹地,被几个拍短视频的后生无视,踩得七零八落。好可惜呀……”

酒足饭饱回家,归途经过江堤。江风送来远处驳船的汽笛声,恍惚中似与百年前的橹声汇成交响。是呀,在这座遍布钢铁森林的都市里,尚可饱啖晨露沾叶的时蔬、夜雾黏壳的野果,所幸何来?!道理很简单:珍爱环境,不致水土流失,赋予植物的生长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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