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闽
我17岁那年秋天离开家乡,和一群同乡青年,穿上军装,坐了几天的火车,来到了西北军营。离开家乡那天,亲朋好友到镇政府门口送我,我一直没有见到祖母,最疼爱我的祖母答应来送我的,可是我没有看见她的身影,心里突然忧伤。车开动后,我才看到祖母从竹林里冲出来,边抹眼泪,边大声叫唤着我,最疼爱我的祖母不舍得我离去。我的泪水流了出来,心里大雪飘飞,也怀着远大理想,带着伤感和祖母告别。
到了部队,艰苦的生活让我常常想念祖母,尽管那时家乡还是那么贫困,但是祖母在最艰难时期给予我的温暖,让我无法忘怀。那是刻骨铭心的想念。我经常会在夜深人静时,用被子蒙住头,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默默地流下滚烫的泪水。由于刻骨铭心的思念,我产生过逃离的念头。
我想让自己得病,这样就可以让部队送我回家。问题是,我的身体好得很,虽然瘦小。于是,我每天晚上,趁上厕所时,脱光衣服站在寒风中,希望自己感冒发烧。一连几天,我没有感冒,也没有发烧,这让我十分沮丧。光在寒风中挨冻不行,我又想出了一个办法,晚上趁无人的时候,到淋浴房用冰冷的水冲身体,这样也许就感冒发烧了。结果,还是没有达到目的。
那是个阴云密布的下午,突然飘起了雪,雪越下越大,很多南方来的新兵,第一次看到下雪,兴奋地在操场上喊叫。我坐在房间里,烤着炉火,冷冷地看着他们在飘飞的大雪中嬉闹。那天晚上,我悄悄起床,来到营房后面的雪地上。雪花还是漫天飞舞,地上的积雪已经有半尺多厚了,因为落雪,夜里有雪光,并不黑暗。我站在纯白的世界里,脱光了衣服,让雪花打在我身体上,希望得一场大病。就那样站了快半个小时,在将要冻僵的情况下,我穿上了棉衣,哆哆嗦嗦地回到温暖的房间里,钻进了被窝,我想这次应该大病一场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嘈杂声中醒来,发现自己并没有得病,还是活蹦乱跳。我忽然感觉当逃兵是让人羞耻的事情,仿佛自己也是个逃兵。这让我打消了回家的念头,不再折腾自己了。
多年后,还能够记忆起那当兵之初的第一场大雪,记得那时幼稚的自己,却没有太多的惭愧,因为那是我成长的一部分,生命的一部分。现在,祖母去世多年,对她的思念如故,却再没有了泪水,接受现实也接受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