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棵樟树

南妮

秋天从早晨开始。

9月1日一过，很神奇，厚实的天空开始变薄，早晨的空气松动了，植物草地房屋，一切有了清凉之意。也许还是有点热，但不像夏天那么板结与压抑，热气与热气之间有透彻的空隙。夏天满世界的翠绿，现在，颜色在渐渐变深。紫薇花一点点掉落了，但是没关系，天空变得高远。云朵是随时可欣赏的好看的风景。桂花树已经在酝酿花蕊。蝉鸣不再像夏天那般放肆、热烈、喧嚣，而有了一份克制，收敛与优雅。

每天清晨6点多，我到小区的樟树下练习“八段锦”15分钟。运动场地边上的樟树林子有7棵樟树。最大的，直径一尺半左右。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小七，依照大小，在我心里被命名。这当然是全小区的公共绿地，但从老大到小七的樟树版图与亲切称呼，只属于我一个人。在樟树的周围，有它的柳树、杨树伙伴们。对树的感情，起始于家中养了一只活猫。猫咪是一个小宇宙，树林也是。庄子云：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早上6点多到早上8点多，在樟树下锻炼的时间每天不等。9月初始，若8点，太阳已经出来了。但不再需要像夏天那样戴上帽子与墨镜。初秋的阳光是一种淡淡的温柔。睡眠若不足7小时，晚上就会像老奶奶一样，边看电视边在沙发上打瞌睡。然后，像晚报戏曲前辈记者李中原先生那样，“睡过去的，都是非好戏。醒过来睁眼的全是好戏。”

每一个清晨，是属于退休后的老人的。享受一个清清爽爽的早晨，真是美妙至极。樟树小山坡上，走过一只野猫，老伯牵着爱犬溜达。老奶奶推着贪恋户外空气的早醒婴儿，背书包的大小孩则被他的爸爸或者外公骑电瓶车送去上学。每一天的风景有着微小的变化。微小的变化即是你享受的趣味。长时间在湖边闲逛的大叔锻炼粉们，只有早上像一棵干净的树，不挂汗也不油腻。

七棵樟树永远挺拔地矗立在那里。你想要宽厚，便看出它们的坚强来。你想要抚慰，便也能看出它们的温柔来。下过雨之后，第二天的清晨，树下那长条木头座椅上，会留下数滴水珠。一早听着收音机里的股票讲座的老伯，擦掉水珠，坐下来。那时，我转去另外一个角，选择在葡萄藤下做我的运动。而樟树与老伯一起听股票行情。巨大的树冠以满目的绿使他的内心在骚动中获得宁静。

每一个清晨，是属于退休后的老人的。6点到8点。你不赶车，不上班，吸收着自然界的精华，慢慢启动你一天的计划，多么好的日子。

八九十岁走不动了，或者行动迟缓，你还有一样东西：关于岁月的回忆。那时，时光之水变成了时光之酒。记忆的香味，精神的甜蜜，全无需去购买。多么好。

人最终会回归精神性。而精神性是无年龄无限制的。

肯定你每一个对人与事的选择，忽略小瑕疵。人生的秋天无法不高效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