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
我生活的黄岩,曾经有着江南小城典型的特征,小桥流水,里弄台门,尤其是“三十六街七十二巷”,纵横交错、相互连接又独立伸延,只要你有方向感,任何一条街路都能通往老城里想要去的地方。
小时候我家就在七十二巷之中的花园巷与斗鸡巷交界处。一个小小的院落,房前屋后是橘树和棕榈树、桂花树,一年四季总有花花草草茂盛地生长。我们从楼上往下看也会在附近一些低矮老屋的房顶上发现另外一些植物,它们在排列整齐的瓦片的缝隙间安身立命,有时候是沿着瓦片向上生长。这些顽强扎根的生命与老屋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反差。
其中有一种植物我后来才认识,叫瓦松,爷爷说它又叫石莲花、瓦塔花、瓦莲花。它们和青苔为伴,一棵棵、一丛丛漫漶于瓦垄间,根系紧紧地抓住瓦片,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牢牢地扣住岁月的脉络。阳光洒在屋顶上,瓦松的叶片闪烁着灰绿色的光芒。夏日,瓦松会绽放出小小的花朵,纯净的色彩和淡雅的芬芳,为古老的瓦房增添了一抹生机与美丽。
瓦松的名字里有“松”,可它的形状与松树完全不搭界。它的小茎纤细而坚韧,像一根根倔强的丝线,支撑着那小小的植株,在风中轻轻摇曳。记忆中的小巷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墙头屋顶上这顽强的生命。它就像是一位孤独的守望者,守望着岁月的流逝,守望着那被人遗忘的角落。
爷爷是位老中医,身上永远有中草药的味道。他年轻时随长辈从慈溪到黄岩行医,将一个祖传的药店经营成百年老店,满足当地百姓寻医问药。他告诉我,瓦松也是一味珍贵草药,有清热解毒、止血、利湿消肿、凉血泻火等功效。
听说爷爷年轻时得过肺结核,那时无药可治。他用一些自己配制的中草药调理,每天做自己发明的健身操……我觉得,他就像瓦松,虽不伟岸,却顽强而坚韧地活着。他就是一株移动的中草药,无论走到哪里,都自带清香。
前几年,99岁的爷爷干干净净无疾而终,没有遭受痛苦,也如他所愿没有“麻烦”别人。突然觉得爷爷就像瓦松一样,是一名沉默的勇士,一生中承受各种考验,不屈不挠,用坚韧对抗着时间的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