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崖
篱边,菊瓣纷披,正重阳。
遂念及900余年前的一个重阳节:秋山,此刻浓绿依旧,阳光大好,他呼朋唤友,童子提风炉,背酒坛,炭火也准备得足足的,一帮人有说有笑。山中,鸟雀啁啾,山泉哗然。路遇一丛菊花,他们各自采了一枝插于发间。至林间松下,背倚巨石,就地盘坐,生火煮茶,饮酒赋诗,快意十足。饮到兴头上,他把自己发间插着的那朵菊花取下来,菊瓣置于酒水中,放入壶中煮沸来饮,竟别有一番风味。
没错,这就是重阳日苏轼于山中携友载酒、快哉酩酊的场景。后来,苏轼把这一难忘的时光写成了一首词《定风波·重阳》:“与客携壶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尘世难逢开口笑,年少,菊花须插满头归。酩酊但酬佳节了,云峤,登临不用怨斜晖。古往今来谁不老,多少,牛山何必更沾衣。”
苏轼对饮菊花酒颇有心得,除了拆瓣来饮,他还在《酒经》中记载了另一个菊花酒配方:“十月采甘菊花,去蒂,只取花二斤,择净,入醅内搅匀,次早榨,则味香清冽。”
如果说苏轼是宋代的生活家,我所认识的佳朋兄就是现代版的生活创享家。佳朋兄仿照何尊的样子,用紫铜材质,做了一款酿酒器。何尊和气精美,同比例复原后,上置一凹槽式样的盖,盖中放凉水,“何尊”酿酒器内部放发酵好的酒醅,酒醅中间置一漏斗式的瓶子,“何尊”酿酒器下方嵌入一只隐藏式电陶炉,电陶炉加热后,蒸馏挥发,美酒遇见上盖的冷水后,凝结成液体,落入漏斗式的瓶子里,一罐酒醅刚好酿一斤酒。
重阳这日,接到佳朋兄电话,邀我到他的工作室一叙。他的工作室临着吾乡母亲河涡河而设,里面多拳石盆景,院前,两棵石榴树结得郁郁累累,像是涨红了脸膛的醉客。进入室内,一张简约的茶桌,上面摆着顶顶糕、半剥的石榴、一盘柿子,还有别的茶点。落座后,佳朋兄神秘地说,今日重阳,我要酿一款特别的酒给兄弟尝尝。看他一番忙活半小时后,酿酒器掀开,一股熟悉的清香飘然而至,酒体泻入杯盏,清澈透亮,放凉后,我禁不住赶紧品饮一盅,轻柔的酒体在舌尖荡漾,而后,喉头舌根回甘生津,竟然有一股菊香。
菊花酒!我脱口而出。这时,佳朋兄盛赞我的舌根敏感,继而给我讲述,他是按照苏轼在《酒经》里关于菊花酒的酿造方法,原原本本地还原的。我赶忙连吃三盅。感觉舌尖上菊如舟,在美酒的湖面上,优哉游哉地漂浮着。
我少年时几乎滴酒不沾,过了四十岁,每逢节假日,会与家人一起饮些酒,每次只是象征性的三两盅,而这次,我却在佳朋兄的工作室里吃醉了酒,只因他在酒醅中增加了菊瓣。
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也。菊有黄华,灿灿其秋。菊有傲霜之质,有吉祥的寓意。而一年四季之中,唯秋,禾谷熟,菊花黄,天清气朗,瓜果丰收,满世界都是甘甜的气息。秋季,可谓“君子之季”。值此君子之季的重阳傍晚,临河一方小院,与好友一起小酌,俨若穿越九百载春秋,与苏子共饮。篱前菊绽,手中酒香菊香充盈,举杯之间,秋光已在腕下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