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忠
十月初,接到大姑打来的电话,问我近况,说从年初到现在还没回来过,要我回来散散心。半个月前,她已经提醒我买车票,但我并没有回去的想法,只是嘴上应付。因为我知道,我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归宿……我不愿麻烦姑姑,或者说,我想逃避,躲开这二十年的思绪。“没事儿,家里我也是一个人,自己一个人也都是要做饭的,回来歇几天。”我沉默了许久,以至于电话那头的大姑又喂了几声。“好……好吧,但不知道还有没有票,我再看看。”我尽可能推托道。
……我下了火车。阳光晒着我曾熟悉的一切。我避开人群,径直走向公交站台。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在等候了,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乖巧的脸蛋上是调皮的红晕,阳光之下显得更加鲜红。我回过神来,车就在不远处。耳机里的音乐伴着海浪拍岸声,我看着车窗外随风飘落的叶,无目的地在空中翻转,它最终又会去向何处?
小村里,一切都很熟悉,唯一不一样的是我。得知我回来的消息,二姑特意从家里赶来,叫我晚上去吃饭。到了饭点,我沿着村路走,一路上听见大人唤着自家的孩子吃饭。这条路我走了二十年,但这一次,我是个客人了。拘束地走进二姑家,她从厨房里出来,穿着围裙,日渐斑白的干练短发下是愈加明显的皱纹。她还是一样的爱笑。如果没有生病,她或许就不会这么快衰老。她问我喝不喝茶,我摇摇头,她又递给我一杯白开水,拿来瓜子花生。见我不怎么吃,又去拿出来一些橘子:“和自己家一样的,想吃什么自己拿就好。”我看着她充满笑意的双眼,点了点头。
“回来就要吃好点,学校的饭菜哪里有家里的好,多吃点。”饭桌上,二姑不由分说地搛起一个鸡腿,放到我的碗里,“你看,脸都没有去年圆了。”我笑着,大口吃着肉,忽而鼻头一酸。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小村的夜晚总是静谧的。路旁的树林高大,起风时,像是一片黑海波涛汹涌,浪高了,叶子便像水珠打向黑色的海岸。“起风了,您回去吧!我不怕的,不是小孩子了。”在门口,我笑着道别。她在背后唤道:“等一下,我陪你走一段。”我放慢了脚步,只好妥协。“给!拿着,等会吃。”她把两橘子塞到我手上。
渐渐地,村里的狗叫唤了起来,跟在我们后头。这让我想起了儿时,总会在这时害怕地跑起来,而她总会叫我慢慢走,别害怕。
后来,我们告别。伴着月光,她的影子被拉扯着。我看向路边的树,路边的海,黑色的海连着夜空。蜿蜒曲折的黑色海岸上,多了许多的落叶在游荡,我慢慢地走,不时踩着些。浪花冲撞着岸,海岸倾听着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