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师周竹湘

李磊

1978年我拜周竹湘先生为师，那年他64岁，我13岁。

看了周晓哥哥的回忆文章才知道周竹湘老师是江苏阜宁人。以前我一直以为周老师是湖北人，因为师母说着一口湖北话，她好像从不说上海话，小哥周曙也在湖北，更主要的是带我去见周老师的外婆（我舅舅沈建华的岳母）是湖北人。

我第一次去周老师家，记得是从常德路一个弄堂的后面进去的，过道非常昏暗，拉开门帘是一个朝北的小屋，依然非常昏暗。师母招呼大家落座，我站在外婆身边，我舅妈也来了，她也能说一点湖北话。外婆跟周老师说这个孩子怎么喜欢画画，怎么聪明，怎么懂礼貌等等。周老师问了些话，就答应了收我这个学生。

周竹湘老师是我拜过的唯一老师，算是入室弟子。

周老师和师母都喜欢我。很多年之后师母还说：“周老师最喜欢你和马莉，他就是说你们会有出息。”马莉是我师姐，成年后在上海师范大学当老师，后来去了德国。

周老师有三个孩子，周晓、周依群、周曙。周晓在上海宝钢工作，也画画写字，退休后做公益，是一个很厚道的人；周依群去了美国，在旧金山当画画老师，性格开朗，言语直率；周曙在湖北，我只见过一面。

周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课是到静安公园写生，用棕色的炭精条画一棵树。周老师主张到生活中去写生，画树、画人的动态是入门课。周老师常说徐悲鸿先生如何带他们去写生，怎么示范。每每说到徐悲鸿，言语间充满了崇敬之情。说到徐悲鸿时，他还经常提到俞云阶和朱怀新。周老师说俞云阶和朱怀新都画得好，徐悲鸿先生很鼓励他们，俞云阶出事情后（被打为“右派”），朱怀新持家带孩子非常不容易。周老师曾经带我去太原路俞云阶和朱怀新的家，那房子比周老师家好很多，又大又敞亮，墙上挂着徐悲鸿的字“勇猛精进”，还有一幅油画《孵小鸡》，周老师站在《孵小鸡》前面连连说：“画得好、画得好！”那天俞云阶先生不在家，周老师跟朱怀新先生聊了很长时间。俞云阶先生有一个调皮的儿子叫俞力，很多年后我们成为好朋友，他是上海世博会的创意总监。

周老师家的客堂是好几家人共用的，大家吃饭、会客通常都在这里。周老师在客堂的一角摆一组静物，就让几个学生在这里画水粉画，训练构图和色彩。我只记得马莉与我一起画画，其他人我记不得了。有一次师母说：“刘文西小时候就跟你们一样在这里画画。你们知道刘文西吗？”我当然知道，刘文西画得太好了，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大神。后来说起周老师有名的学生还有上海美术电影厂的著名漫画家阿达、导演木偶电影《阿凡提的故事》的导演曲建方等。这些都是我耳熟能详的名字。

不久周老师说：“你应该为升学作准备了。”于是他安排我去静安区政协美术学习班（夜校）画人物写生，从头像到半身像，两个小时画一幅。周老师还安排我去他学生包新生在爱国中学办的美术夜校学习色彩。包新生是著名水彩画家，他的学习班主要画色彩，客堂内分两个摊头，一个画静物，一个画人物。包老师不太说话，主要是同学们相互交流，所以客堂里非常热闹。我的第一幅油画人物写生就是在这里画的。

这时是1978、1979年。

1980年我考上了华山中学美术职业班。周老师非常高兴，他带我去走访了几位他的老朋友，应该都是著名画家，名字我很多不记得了。我有印象的是万籁鸣先生，他是动画片《大闹天宫》的导演，长了一个巨大的鼻子，所以我印象深刻。周老师都跟几位老师说我如何聪明、如何努力等等表扬的话。今天回想起来方觉周老师用心良苦，他是在为我的未来铺路。

1986年“版画角四人展”在黄陂北路上海市美术家画廊举办，我的系列版画《太阳鸟》第一次展出。“版画角”是当时上海版画创新探索的一个学术团体，是卢治平等老师对我的提携，吸纳我进入都是版画名家组成的学术团体。周老师来到现场，拉着我和马莉拍了一张照片。周老师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感恩我的恩师、敬爱的周竹湘先生，感恩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无私帮助我的人。